界河(2 / 2)

花脫下鞋,卷起棉褲腿,赤腳踏上軟酥酥的、冰涼紮骨的雪地。正要下河,一個清脆的聲音敲震著他的耳鼓。

等等我——等等我!

是娟!

她艱難地往堤上爬,身上都是雪,腰間的軍用挎包一甩一甩的。

華跑下去,拉著她重上大堤。站在大堤上,倆人相互凝望著,並未意識到離得這般近,也忘了冷——什麼都沒有了,隻有這眼光……

華是背著娟渡過冰河的。到達對岸,華一歪,倆人都滾落在雪地裏。

過來了,回家了!華大叫著。他的腳已凍得赤紅,裸露的肌膚被冰碴拉出一道道細小的口子,滲出殷紅的血。

疼吧?娟掏出一條毛巾,輕輕地擦著華腳和腿上的血水、冰碴。

不疼……

剛才你大喊大叫,像喝多了酒,嚇人……

這比喝酒痛快……你怎麼知道的?

娟臉一紅。答應我,以後不再喝酒……

華的身子顫了一下,猛地抓住娟的手,緊緊地握著.握著……

握在手裏的是一隻玻璃杯。華不知時候離開了自己的座位,走向娟。他的視野裏,娟的影子越來越大,鋪滿了整個世界——娟也端著酒杯走近自己。那條河消失了,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隻剩下眼光——倆人的眼光越過二十幾個春秋,交彙在同一水平線上。

你好……華說。

你好……娟的聲音那麼遙遠,就像冷凍在那條界河裏多少年了。

到部隊以後,我給你去了幾封信,一直不見你的回音兒……

我沒收到你的信,真的……娟的眼光塌落在酒杯裏。

華的肩膀顫動了一下。探家的時候,聽說你考上了大學……

那都過去了……你的孩子有十七了吧?

高中還有一個學期就畢業……華從別人嘴裏知道娟還是單身,便把話頭岔開。這些年我一直不喝酒,我答應過的……

娟的嘴角動了幾動,閃出一絲苦笑。我們都太認真……

還有純真。

那場雪好純好白……娟挺起眼光。

那條河呢?

那條河真美――幹一杯杯吧?為了那條河……

華舉起酒杯,端的卻是一手血水——酒杯已裂碎在手心。娟驚叫了一聲,丟下酒杯,掏出手絹擦那隻手。疼麼?

不疼……

酒可刺激傷口……

幸好不是酒,是水……

娟的眼睛瞪大了,呐呐地說,我這杯裏也是水……

倆人對視而笑,淚水似融化的冰河漫出各自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