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火紙》即將寫完,我去招待所著望他。他繼續寫結尾,我則坐在沙發止讀手稿。我從這墨漬尚未幹的手稿上,讀到了一幅幅生活氣息濃鬱的鄉土風情畫。這些地點和環境我們都是非常熟悉的,但我們就是沒去寫它們,也沒去注意,現在經他一描繪,竟然處處都是詩情畫意,韻味無窮。

我讀李說的最後,他把結尾也寫完了。我問他:"你能否談談這篇小說的創作體會?"

他點點頭,回答:可以。實際上這篇小說是七拚八湊揉起來的,你可以看出,蔭蘆鎮是照旬陽縣城的模樣畫下來的,火紙坊則取材於自河縣。整個故事和人物是虛構的,孫二娘的茶社則是旬陽縣的真實。文中的算命拆字是在平刹縣招待所聽人講的,人們唱的民歌則是從靜安康民歌》一書中挑選的。總之,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就成了一篇小說。"

我掂了掂手中的稿子,又問"你為什麼、不讓醜醜和阿季結合,而讓醜醜最後死了呢?。邀樣的結尾是不是有點太悲慘了?"

這是我故意安排的,目的是讓阿季最後一把火燒光火紙,也燒掉其它的一些東西,為過去的一切送葬。"

"嗯,我明白了。弘從這篇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出他才思是多麼敏捷,聯想是多麼豐富,表達技巧是何等高超,寫作速度又是何等的快啊!並且,他的手稿工工整整,清清楚楚,字跡秀麗,墨點很少。他告訴我說,他現在寫小說是一遍成稿,刪改很少,不用再另紙譽抄,複印一份就可以直接寄出去了。

不了解他的人,看到他發稿很多,產量特高,一定會認為他是個苦行僧,機器人實,在生活方麵,他才是一個愛食人間百味的俗民。

在安康的那段日子裏,他白天參觀采訪或者是看書寫東西,晚上則暢玩狂樂。我和他還有和穀,虹君常常打撲克到深夜。他打起撲克來十分認真,誰要是漫不經心,注意力分散,他會跳起來大喊大叫,嚴加指責。有一天晚上大家協定:誰輸了就唱歌。當然他不可能常操勝券,輸牌後,就主動地嘶拉著嗓子吼道:後院有棵苦粟子樹喲,哎呀小郎喲,未曾開花你先嚐,哥呀嗨或者是:"你拉我的手,"我就耍親你的口。拉手手,親口口,":咱們兩個山屹嶗裏走別著他嗓門不太亮,但腔調還頗存點陝鬻情歌的崍遭。他帶頭唱了,別人輸後嬖是術唱:他覺得自己吃了虧,一定要鬧得你唱了歌後矛發牌。誰要做了弊,他會怒火滿腔地摜髀而起。官已要是贏了,就會眉井眼笑,手藝舞之。足之蹈之似個小孩兒,並且說上幾向孝耀自己牌技高超的大話來。他還喜愛喝灑猜拳,五個手指頭伸出來雖然不規則,也不那麼自如,但因為沒有固定程式而變化多端,弄的行家們也捉他不住。他還喜好給人著手相,給人算命。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常常說的那些姑娘小夥子們心般口服,好象真有把握似的。雖然他幾年前曾給我看過手相說我將來有個兒子,果然後來我得了個兒子,但我仍然不信他那一套。但有一次他告訴我,那些算命的看相的書籍他是肴了一些,可全都沒記住,他現在給人算命壘憑頭腦澤的悟性。這下我才似乎明白點兒什麼。

他的毛筆字寫的不錯,並且寫字的"癮"很大,常常拿起筆來不肯放手,有一天下午在地區文研室表演書法,越寫手越順,勁越足,神越強,氣越飽滿,興致越濃,連聲叫喊誰還要字.後來如果不是漢陰縣來的小車在樓下等他,一定會寫到麻麻黑才住手。

他的書法很有點兒名堂,字跡遒勁秀雅,充滿書生氣,似他的人品。寫的內容也表明著他的心跡,比如贈給傳宗君的條幅是這樣一段順手寫出的短文:

文之神妙在於能飛,善斷之,善續之。世上萬事萬物皆可入文法,應窮極哲理,以物賦形,以形寫意,於空白處求大意。見虛見涵,此中國人整體感知世界之微怔也。藝術靠征服而存在,不是以適應賴活啊。

飛機因種種原因連續推遲了幾天,在一個明朗的早晨,終於要起飛了。在登上去機場的汽車時,他說他是陝南人,是陝南作家,還會下安康來的。這兒的確有寫不盡的素材,也有誌同道合的文友,他怎能不來啊回去後,他還準備把漢陰縣城的街道及地方小吃炸餃子、安康縣城的西堤口等等感受,一一寫出來發表。

是啊,他肯定還會回陝南來的,這裏秀爆的漢水會滋潤他的筆尖,這裏巍峨的巴山會雄健他的華章!這裏的一支創作生力軍需要他來搖旗呐喊,這塊土地最能體現他自己一一陝南人賈平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