拴牛
上兒生下來十幾天的時候,我要去西安開會,便將他們母子倆送到椿楊村的嶽母家裏。那是個好地方,在水畔山邊,空氣清新,糧菜充足,適合母子倆身體的調養。那兒的鄉親們憨直純樸,待人親熱厚道,民鳳鄉俗濃鬱,能給人一種溫馨可愛的感覺。另外,嶽母精巧能幹,又富有人生經驗,家裏房子也寬敞幹淨,所以將嬰兒產婦送到椿楊村去,我自然放心。
誰知人在西安心還在家鄉,坐在會場上,心中既有充實感又顯得惶惶不安。於是沒等散會,我便提前一天購了票登上火車返回。途中在小站下來又乘上汽車急急地趕到椿楊村。
其實一切很好,母子倆的身體十分健康。妻子那蒼白的臉上已泛出健康的紅色,上兒的小手兒又大了胖了許多。我感到十分的幸福和欣慰。第二天吃過早飯,我們該回城了,妻子抱著小兒,我提著塞滿尿片蓋被等雜物的布包,在眾人的相送下走出大門。
這是一個大晴天,紅紅的太陽掛在頭頂廣村邊的椿楊樹挺拔蔥鬱,野外的田野裏一片青綠。狗兒慵懶的臥在院壩邊曬太陽,雞兒們嘎叫著在草叢亂刨覓食,黃牛在田壟上悠然的啃草。我們一邊走一邊話別,所有的人的臉上都掛著笑容,包括我那還什麼事兒都不知曉的繈褓中的小兒子。
這時,卻不見了勞苦功高的上兒的外婆,我扭頭去東尋西找,正納悶間,忽見老人從房裏撲了出來,手裏拿著一把五色棉線。
妻子抱著上兒站在院中,一副等待的模樣兒。這時她又示意我抓住兒子的小胳膊,我雖不明其意但仍上前照辦。
老人來到我們麵前,將那把五色棉線套在上兒的細脖頸上,同時又將幾元錢裝進他的小小口袋裏,笑眯眯地向外孫叫道:"上上,知道路了以後常來啊。"
其有點兒婆婆媽媽,近乎幼稚,還拿那麼一把棉線幹什麼?我便不耐煩地說:"唉,城裏什麼顏色的線都有,拿那東西幹啥?弦妻子斜了我一眼,嗔道:"你不懂,少說話!"
我從她的話裏分明聽出了蹊蹺,但實在又是茫然不解。這時,上兒的慈祥的老外爺在旁邊告訴我,這叫"拴牛"。上兒第一次到外婆家來,算是認親認門,臨走的時候給他脖子套上五色棉線,他從此以後就知道了來外婆家的路兒,也可以說將他這條新生的小牛犢兒從此拴住了。
啊,好一個"拴牛"的風格,它蘊藏著多少長輩的希望,它夾帶著多少鄉間的厚情。這一個"拴"字叫得真形象,這一個"牛"字叫得實在絕妙,這一條五色棉線又富有多少象征意義。我的心漸漸地溫熱起來,於是從妻子懷裏抱過了我的上兒,在他的小胖臉蛋上吻了一口,然而卻把他弄哭了。
我們沿著田野間彎彎曲曲的小路向汽車站方向走來,嶽母一家人還站在村頭招手梧送。
我望著兒子脖頸上套的五色棉線,心裏暗暗地說:小牛兒,但願你永遠不要忘了這一條通往鄉村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