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嫁娘
姑姑要做新娘了。她嫁給山下月兒河邊的紅椿村。姑父是個種天麻的能手,上過廣播登過報,家道過得很紅火。因此,我們全家都非常讚成這門親事。
出嫁的這天,我和爸爸媽媽都去送姑姑,隻有婆婆不去,她說要留在家裏招呼客人。其實,我看呀,她是怕再傷心。為了姑姑要出嫁了,昨天夜裏,她掉了幾次淚,至今眼泡兒還是紅紅的呢。
送親路上
一對嗩呐"笛兒拉達"地衝天吹著,把整個山穀都震響了。住在路旁的群眾,都跑出屋來看熱鬧。吹嗩呐的那個老爺爺和大哥哥,見人們跑出來觀看,就吹得更起勁兒了。他們的腮幫脹得鼓鼓的,曲調變得越來越好聽,越來越歡快,仿佛要讓全世界都知道這兒是送親的隊伍。
嗩呐前邊,是四台陪嫁,由一些身體結實的大哥哥們用竹竿子抬著,閃閃悠悠地前進。走在最前邊的,是大立櫃,用土漆刷得油光滑亮,能照見人影子跟著,是箱子桌,頂上還摞著幾床嶄新的緞麵兒被子,用紅線縛得緊緊地;再後邊,是火盆椅子,為啥要送火盆呢?因山裏氣候冷,但木炭多,用火盆燃炭取暖唄;壓陣的,是一台縫紉機,要知道,姑姑是做衣服的能手呢。路邊的群眾,觀看著陪嫁,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這個說:"喲,真排場,四台硬貨哩。"那個道"現在呀,辦喜事一個賽一個,看誰家有錢,再不是前幾年的窮酸日子了。"聽著這樣的誇讚,送親隊伍人人的臉上,都覺得有光彩。嗩呐的後麵,就是姑姑和陪送她的人了。姨舅娘爹,五親六眷,幾十個人走了很長的一路,大家都穿著新衣服,顯得高高興興,精神抖擻。路邊的群眾,又伸著脖子看起新娘來了。但新娘身上沒記號,他們認不出,隻得胡亂猜測。有的說"看,就是那個穿紅衫衫的姑娘,走路低著頭呢。刀有韻反駁:"不象,是那個穿藍褲子的,她笑得多甜。""也不對,是那個留著長辮子,紮紅頭繩的。"其實,他們都沒猜準。姑姑穿著樸素,衣服雖是新的,但顏色並不鮮豔。留著剪發頭,顯得大大方方,沒一點特殊的地方。苒加上姑姑走在人群中間,還故意把我拉在身邊,陌生人咋能想到她是新娘呢。
一路走,一路都有群眾圍觀,因為歡樂的嗩呐聲就是信號嘛。據大人們說,看得人越多,越熱鬧,對喜事才好。若是冷冷清清,無人理睬,就不吉祥了。
正往前走著,忽然隻見對麵也來了一支送親隊伍,正月裏,辦喜事的人真多呀,天天都可以看到。現在,兩支隊伍就要碰頭了,雙方的嗩呐聲,競賽似地一個比一個響。這時,姑姑突然放開我的手,快步向前走去,趕到了送親隊伍的前邊。也怪,對麵的送親隊伍中,也走出一位姑姑來,她們碰頭了,都伸出手兒去,交換了一件什麼東西,然後站在路邊,等候著自己的隊伍。我跑上前去一看,姑姑的手中,撩著一個新手帕,但已不是她身上揣的那個繡著山茶花的手帕了。我望著手帕,問姑姑:
"姑姑,你為啥與人家把手帕換了?"
"小孩家,別問那麼多。長大你就會知道的。"姑姑瞪了一眼,不願告訴我。
我偏要打破砂鍋--問(紋)到底。姑姑不說,我就跑到姨婆身邊,問她:"姨婆,我姑為啥與人家換手帕?"
姨婆笑了笑,湊在我耳邊說,"這叫'乞巧',換了手帕,表示學習人家的巧手,好針線活兒。這是山裏的風俗,你當然不知道,好,走吧,小心腳底下,甭摔個狗吃屎。"
我們又往前走了,路真遠啊,由途歇了兩次,下坡路不好走,腿兒蹲得發酸,才來到月兒河邊。過了渡船,上了河坎,就可以望見姑父家的五間新瓦房了。老遠,姑父家門前,就"劈哩啪啦"放開了鞭炮,震得人耳朵發麻。
喜鬧洞房
因為路遠,來的很遲,所以吃罷酒席,太陽就已經落山了,當天返回是不可能的,隻得在姑父家住下。姨婆說,按老規矩,送親的人是不能在新郎家過夜的,不過路遠就沒辦法了。
住是住下了,但姨婆說,晚上不要到姑姑房裏去,鬧房是人家新郎的親戚的事,娘家人不能參加。
我編不聽她的話,偏要往姑姑房裏跑。去一次,隻見房裏隻有姑姑一個人,外邊劃拳喝酒,熱熱鬧鬧,她這兒卻非常安靜。姑姑給我抓了一些炒花生,我又跑出來看熱鬧。過了一陣,又跑去一看,房裏還是隻有姑姑一個人,鬧房的人還沒來呢。
我在院子裏和夥伴們玩了一陣"雞鬥架",蓮時酒席慢慢地散了。又過一會兒,我又跑到姑姑的房裏去,隻見裏麵鬧鬧嚷嚷,擠滿了人,大人擋在前邊,我看不見裏頭在幹啥?正著急,忽然想了個辦法,轉身跑出來,爬上了窗台,通過窗框眼兒,把裏麵看得一清二楚。
隻見人們嚷著要抽煙,於是姑父開始給大家發煙。發一支,讓姑姑擦著火柴去點著一支。但有些人不老實,把煙噙在嘴裏,姑姑用火柴去點的時讀,他卻鼻子噴出兩股氣兒,將火柴吹滅了。姑姑另擦一根火柴去點,他又吹滅,於是,姑姑就用火柴去燒他們的胡子,頭發,他們才變得老實了,一一點上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