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身上的包衣,是護士阿姨用同樣顏色的布,按同等規格大小裁縫的,孩子們出世後的第一次洗浴,是護士阿姨用同樣的浴具,同樣的洗法進行的,孩子們有生以來的第一次進食,也是護士阿姨用同樣的玻璃瓶兒、橡皮嘴兒,將同等質量的奶粉喂下的。在這裏,他們都平等地接受護士阿姨細心的照料。
床是一樣的,衣是一樣的,進食是一樣的,接受的陽光與呼吸的氣溫也是一樣的,他們每人身上都拴係著一個一模一樣的銅牌子,牌子統一用阿拉伯字母標著各自母親住在醫院裏的房號床號。沒有姓兒,沒有名兒,全靠這些銅牌尋:將他們區分開來。
沒有等級,也就沒有上下高低之分,沒有嫉妒和仇視,反倒有著淡淡的親熱。有時候,你麵向我,我麵向你,目光進行交流。有時候,你笑一下,我也笑一下,仿佛是會意的招呼。還有時候,一人發脾氣張開嘴巴哭嚎,其他人紛紛響應,亂糟糟的要吵翻嬰兒室,鬧得護士阿姨手忙腳亂。
每個人都擺著自己特有的姿態:有的伸腿,有的揮膊;有的咧嘴,有的閉隨心所欲,各呈自然。
男女性別,絲毫不阻礙他們之間感情的融洽;麵美醜,絕不會給他們帶來偏愛或冷遇,智商富貧,在這兒似乎也相差不大。
啊,一樣的船,一樣的帆;一樣的港口,一樣的載量;一樣的速度,一樣的海浪,始發時目標也是一樣的,多有趣。
他想看看自己的孩子,可一時辨認不出來,就隻好作罷。
反正幾天後,孩子們都會被各自的父母抱領回去。那時,軌跡便有了分別。
生涯漫漫,人們終究會將嬰兒室裏的情景忘得精光。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
兒子
兒子終於出世了。
早在十個月前,這小子剛剛孕育發芽的時候,父親就為他起好了名字。那時夫婦倆還不知腹中的胎兒是男是女,便起了一個男孩的名字,一個女孩的名字,提前準備好。若是男孩就叫上上,若是女孩則叫伏伏,他選擇了前者。上上這名字筆劃簡單又上口,新穎獨特意思好,他還真有眼力哩。雖然是兒子但也不競理想,母親躺在產床上,看了他第一眼後,有氣無力地搖頭輕歎:"唉,怎麼隻繼承了我們的缺點?"外婆看一眼,也歎口氣:"喲,這麼醜個娃呀。"年邁的老奶奶不知是很有經驗,還是為了不使大家更灰心喪氣,她滿不在乎地說:"小娃子一生下來,都是這麼個樣兒嘛。"父親看第一眼沒吭聲,其實,大家的評價已經感染了他。
的確,上上剛生下來,皮膚粗糙泛紅,眼皮潦腫難睜,頭發稀薄細黃,額頂耳後還斑膠著許多髒垢甲兒,扁長的頭顱後腦還帶個小包兒,真是一副尊容不忍看啊。
父親自我安慰,暗下用一分為=的觀點,在兒子身上尋到了三"大"優處,既:頭大、耳大、嘴巴大。常言說,頭大裝智慧,耳大有福氣,嘴大吃四方。這麼想著,心裏也就悠然安泰了。因為如今政策隻準要一個娃,所以不管美醜,全家人都寶貝似地對待他。他躺在母親身邊,母親為照看他而扭疼了脖子;他一哭泣,父親便抱起來轉圈子,結果養成了他一醒來就要人抱的壞習慣,外婆在廚房裏做飯,隔一會兒就要跑進來關照他的冷暖;奶奶為他換尿布,熬奶粉兒忙得不分黑明白夜。
不料,他在大家的眼中發生了變化:臉蛋兒變得白胖白胖,黑瞳仁顯得挺大挺大,小手指象嫩蔥根兒,小雞兒尿起來射得很遠。會哭叫,會微笑,會盯人,會挺腰,會吮自己的大拇指,會抓母親長長的秀發,會揪父親的黑胡須。
於是,沒有人再說他長得難看了。眾少愛逗他,母親心裏樂,兩個老太婆也高興,沉默執拗的父親也歡快起來。
也不知是他真長得好看了,還是大家看得時間長了覺得順限了呢?也或許是主體和客體都發生了變化。
父親想;大概種種新生事物剛一出世都有這麼個規律吧。
不管人們怎樣對待他,刊14繼續按照自身的規律在茁壯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