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寂寞
劉皇叔當年催馬求賢的茅道,現在已變成寬暢平坦的大路,毛驢兒、獨輪車:草棚酒店早已消隱退去,替代它們的是迅疾的現代化交通工具和堂皇的現代化巍峨建築。
襄陽城內,專發班車去隆中。盡管擁擠不堪也不夠用,於是乎小轎車、大卡車、摩托車、自行車競相賽跑,用它們各自的轍去努力地輾寬這條古道。行人如蜂般湧向古隆中我也夾雜在人流中,去拜謁諸葛先生的發跡地,奢望能更多地了解一下這位曾在漢江邊生活了數十年的偉人,是我這個漢江的兒子早存在心的夙願。
汽車搖搖晃晃跳舞般地躍到山前的平地上停下,一跨出來,人仿佛來到了鬧市中心,到處都是小攤小店,到處都是人,滿地瓜皮,頭頂塵土。我感到眼前異常混亂,頭腦特別嘈雜,出發前的悠然心情消失殆盡。我曆來主張觀景需要心境,需要情緒,可總不如意。
避開眾人,揀人少的道兒走,進一側門,沿石階攀登,不一會兒來到個華麗去處,抬頭看時,門上赫然標著"武侯祠",探頭一瞧,裏邊無非陳列著塑像、繪畫、題字等等,與其他地方的武侯祠並沒二樣,我索性做匆匆過客,掉頭往前邊來。繞過六角井,穿越三顧堂,突然,眼前一亮,隻見前方矮矮的綠樹叢生的青山懷抱裏,有幾間整齊古老的茅屋。噢,這就是諸葛草廬了。我就是奔它而來的。那裏異常安靜,遊人們大概覺得那幾間草房沒什麼看頭,便越它而過,我卻快步走了上去。
穿過竹籬笆,來到房簷下,但見門戶緊閉,銅鎖高掛。透過窗要往裏一瞧,室內桌椅有序,地麵千千淨淨,好像諸葛先生剛剛清掃後出門而去。他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最後連屍體也遺葬在千裏之外。但是這草廬卻依然存在,證明著他的樸素、謙虛、勤儉和超凡脫俗。麵對這曆盡風霜的草廬,我心中肅然起敬。啊,在這規模不小,占地數百畝的古隆中裏,需要來憑吊的,恐怕不是那些富麗的建築、那些人為的修飾、那些誇張的塑像和字畫詩詞,而是這平平凡凡的、不著色染彩的、不取悅眾人的草廬。
戀戀不舍地離開草廬,對於野雲庵、抱膝亭這些象征去處,我均無意留步,沿石階快步下到平處,又見路旁有間小亭子,裏邊矗立一麵石碑,碑上刻著"躬耕隴畝"四個大字,這兒是諸葛先生的躬耕了。先生雖然早已離去,但碑後那田卻是青綠一片,莊稼茂盛,給人欣慰,給人滿足,因為先生畢竟沒有白在這裏拋灑汗水啊。往出踱來,忽然發現前邊有個高大的石牌坊上書"古隆中"三個大字,我暗暗一笑,原來自己進隆中時走的是旁門,這兒才是正道、是大門口。不過,當我看到石牌坊左右橫匾上寫著的"淡泊明誌,寧靜致遠"兩句名言時,又覺得我這個終點走得有意思。對,這兩句話應該是個歸結,其實,諸葛先生壓根兒是不喜歡熱鬧的,他選中這塊山環水繞、林木蒼翠、風景秀麗的僻地來隱居,乃是獨具心思。至於他後來幹得那番轟轟烈烈的事業與如今這勝地的熱熱鬧鬧場麵,則是時世造成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