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笛聲聲,多麼親切,多麼誘人。
她心中更加慌亂了,她真想跑到野外去,和鬆哥相會在一起,去伴著笛音歌唱。可是,這一去將會產生什麼後果呢?
竹笛聲聲,像是鼓勵,像是呼喚。
她終於忍不住了,情感的春潮衝破了理智的閘門。她不願鬆哥和自己再受痛苦的折磨了,她願意留在山裏,再不回山下去。她要把自己交給愛她的人。於是,她輕輕地跳下床,悄悄地走過去撥開門栓,溜了出去。
此刻,月色正好......
月兒圓了
吃完夜飯,洗淨筷碗,刷幹鍋台,送走了又一個繁忙的日光,田賢賢這才空閑下來。她卸掉圍裙,打了打衣服上的灰塵,然後緩緩地步出後門,站在水溝旁的竹林邊,手扶一竿粗竹,望著無垠的夜空,心頭一陣悵惘;長長的一口氣,從嘴裏籲了出來。
今日個已是農曆八月十四日,那添一點邊邊就能圓滿的月亮,早早地掛在天幕上了。皓月發出的渾黃的顏色,灑滿了廣寂的天地。近處的房屋樹木,能看得清清楚楚;遠處的青山蒼嶺,則是模模糊糊的一團黑影。月輝透過竹葉,斑駁細碎的篩在賢賢身上,把她的衣服織得象網格一樣,她覺得自己仿佛被大網裹著,難以掙脫。
這時,身後的房子裏,又傳出了嫂嫂那尖利而沙啞的嗓音:"賢賢,火怕不行了,你趕快上些炭,將爐子封了吧。"
"唔,就來。"
賢賢答應著,站起來,上了溝沿,走進廚房,用鐵棍捅了捅火爐,操起鐵鍁鏟了些石炭,裝進爐子裏,又用葫蘆瓢舀涼水灌滿甕壇,這才走回自己的小屋。
一顆電燈泡,瓦數太小,把屋裏照得混黃一片。人進去,要停一下,才看得見屋裏的簡陋擺設:靠牆邊,支著一個簡易的竹芭子窄床鋪;窗子下,安著一張舊柴桌;牆角的矮凳上,放著一13漆已斑落的木大箱子,有新鮮氣息的,是床裏邊的牆上,貼著一副印有電影明星的年曆;窗戶紙上,有兩個自己剪的躍躍欲飛的紅蝴蝶;桌子上,放著一個竹篾編的漂亮精致的小花籃和兩盆的假山,還有幾本《大眾電影》之類的雜誌書籍。另外,地上掃得幹幹淨淨,一塵不存;桌上擺的井井有條,一物不亂。
屋裏這柴桌和木箱,還有支床的兩個大椅子,便是母親留下的遺產,賢賢的眼睛又潮濕了。自己是個苦命的女孩子。生下來就沒見過父親的麵,剛上小學又離開了親娘。哥哥呢,耳根軟,怕老婆,跟著嫂嫂的舌尖轉。人家背後地裏吃好的,給她吃壞的。她上學時,白天去學校讀多半天書,回來後就腳不停手不停的幹這幹那,活象過去的丫環。再加上偏僻的山村學校質量差,她的功課基礎沒打好,所以一連考了幾年大學,都名落孫山。現在,年齡將過,她也不想再去碰壁了。於是,村裏部分人的篾視,家裏負擔,都壓在她身上來了。做一個人真難啊。
麵對孤燈,回溯往事,愁緒倍加。她翻了翻桌上的幾本小說,都已經看完了,有的甚至看過第二遍,該到韋光爺哪兒去換借了。她拿起書,站起身來,走出了小屋。開門的聲音,驚動了隔壁的哥嫂。嫂嫂問:
"賢賢,你到哪兒去呀?閑下來,就搓點龍須草繩兒吧。"
她回答說:"我有事出去一下,一會兒就回來。"
不愛說話的哥哥,這時也張腔了:"整天看死書,能當飯吃嗎?話說在頭裏,韋光爺哪兒,你可少去。"
嫂嫂拉長聲音,嘲諷地說:"哎,如今人身自由,你當哥哥的管得著嗎?"
哥哥氣呼呼地說:"當然要管。"
"誰也管不著。"賢賢心裏氣極了,她大聲回答以後,便拉開門,從容地走了出去。
村子中間的石板路,一塊一塊被月光照耀著,伸向蒼茫的夜空裏,長長的,不見頭。
賢賢慢慢地走著,腳步放的很輕。她胳肢下夾的是幾本中外名著小說。從書籍中,她認識了廣大的世界,知道社會上並不是自己一個人在經受苦難的折磨。從書籍中,她找到安慰,獲終了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從書籍中,她理解到,光明的前途和充滿希望的明天,得靠自己去爭取。
這些書,是她從韋光爺那兒借來的。前兩年,為了考取大學,她常到當民辦教師的韋光爺那裏去請教漢語語法諸問題。在她落選以後,百無聊賴的混日光的時候,韋光爺熱情的鼓勵她,給她找了些書讀,於是她就發現了一個新的世界。
想起韋光爺,她心頭充滿了敬佩之感。他知識淵博,讀過很多書,也寫過點小詩和短文,發表在地縣文化館辦的文藝刊物上。其實,他今年才三十二歲,隻比她大七歲。由於是同姓,按封建習慣祖遺輩份來講,她低三輩,隻得將他叫爺。說起來好笑,他們根本沒有絲毫連帶關係,就是往前回溯十八輩,也找不到一點血緣根由,隻不過是個家族大姓而已。按年齡和性格,他們是同時代人,但這個輩份,卻象一堵無形的牆,隔在他們中間。
韋光爺多才多藝,但命運卻非常坎坷。前些年,父親有問題,兒子也跟著倒黴,硬是把青春和前途耽誤了。後來,大隊領導說他表現還好,便叫他來學校當民辦,每月有三十多元錢的收入,日子稍微好點就結了個媳婦,誰知生活了兩年,媳婦一病歸天了,還留下一個小兒子。於是,他既當爸爸又做娘,既教書又理家,打發著清清苦苦的日子。
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她和他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兒。她渴求知識心切,他樂於助人熱情,誰料兩人在一起的次數多了,卻招來些禍端。嫂嫂再添鹽加醋,就更擴大了影響。賢賢知道,嫂嫂是在報複,去年,嫂嫂要將她介紹給自己娘屋裏一個堂兄弟,賢賢嫌那娃無知,死活不同意,嫂嫂便懷恨在心了。不過,賢賢不怕,心想:腳正不怕鞋歪嘛。一如既往的還到韋光爺家去。
快到門前了,突然,她聽見路邊的菜地裏發出一陣響聲,扭頭一看,隻見榆樹影下蹲著一個黑呼呼的東西,她嚇了一跳,心提到了嗓子眼,正要喊,一個人站起來,她穩住神,問:
"誰?"
"是賢賢嗎,我呀。"隨著話音,那人走到月光下來,賢賢一看,原來是"麻皮二嬸",手裏提著一把剛拔出的蘿卜,神態很慌張。"二嬸,你黑夜在地裏幹啥?"
"哦,哦,白天娃們玩耍,把我自留地的蘿b拔出來,扔在了你韋光爺的地裏,我來撿回去。"
賢賢一看就明白,二嬸是來偷蘿卜的,這是她的老毛病了。二嬸與韋光爺是近鄰,過去為自留地畔的問題吵過架,現在,她專在韋光爺的地裏下手。
賢賢不願意把話挑明,暗自笑了笑,"唔晤"點點頭,往前走了。到了門前,她聽見屋裏傳出一陣低沉的二胡聲音。韋光爺常常在愁悶的時候,借胡琴來發泄胸中的積鬱。這胡琴是他用蛇皮和竹筒自己做的,音雖不太準,但同樣能表達拉琴人的心聲。
"爸爸,爸爸,你來呀。"一個孩子的叫聲,打斷了琴音。"你自己玩吧,我還要判改作業哩。"這是韋光爺的聲音。
賢賢伸手敲了敲門,有人應聲來開門,正是韋光爺,他點了點頭,讓她進屋裏。
桌子上擺著學生作業。床上,小兒子展展正在用木塊搭彩橋玩兒。見了賢賢,展展撲過來,嫩聲稚氣地叫道:
"賢賢,抱抱。"
賢賢抱起了展展,親熱地說:"小老輩,沒人跟你玩兒了呀,咳咳,你真孤單。"
韋光爺笑著說:"他芝麻大個人,還不知道孤單不孤單呢。""這麼說。隻有大人才知道孤單了?"賢賢盯著韋光爺,問。"咳咳,這也難說......"韋光爺尷尬的笑了笑,坐在桌前,繼續判改作業去了。
賢賢抱著展展玩了一會兒,又放在床上,讓他自己搭彩橋玩兒。她走過去把剛才看見二嬸偷蘿的事告訴了他。
他搖搖頭,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讓她偷幾個去吧。""韋光爺,你真有忍勁,老讓她占便宜也不行啊。"
"小事小事。咳,賢賢,你還是叫我的名字吧,年齡差不多,爺呀爺呀怪刺耳,隨便些好。"
"那不行這是規矩呀。"
"規矩規矩,封建社會的那一套。"
"有啥辦法呢。喂,這幾本書看完了,還給你,再找幾本有意思的看看。"
"好,你自己在書架上挑吧,對不起,我先把這幾本作業改完。"賢賢走到書架前,取下幾本厚厚的書來翻看,最近,她覺得還是看厚書過癮,可以較長時間的陶醉在裏邊。
這時,忽聽展展在床上哭起來,她放下書,走過去一看,原來,展展的手指頭紮了根細木刺,她捏住展展的指頭,問:"針在哪兒?"韋光頭也不回,說:"在,大概在床裏邊。"
賢賢從床裏邊扯出一件襯衣來,襯衣的肩頭爛了一塊布壓在上麵正補了個半截,她笑了笑,拔出針,為展展挑出了木刺,然後拿起衣服給補起來。
韋光偶爾回了一下頭,看見賢賢在補衣服,忙走過來說:"你擱下,我來縫吧,你去看書,在家忙一天還不夠,給我。"
他伸手來拿衣服,賢賢不給,兩人爭奪起來,正在這當兒,突然,房門被踢開,有人大聲喊:
"賢賢,你在幹啥,又跑到這裏來了你丟人,我就要管一管你。"
賢賢回頭一看,原來是哥哥怒氣衝衝地站在門口。她慌忙站起來。
接著,嫂嫂也衝進來了,胳膊向後一甩一甩的叫道:"好啊,當爺的跟孫女在一起親親熱熱,亂七八糟,傷風敗俗,好家教,好門風啊。"
門還有人,賢賢一瞅隻見二嬸的身影晃了一下,不見了,她吃了一驚,一定是二嬸去通了消息,添鹽加醋的說瞎話,嫂嫂借梯子上牆,慫恿哥哥前來鬧事。今天,事情不妙。
哥哥扯起一根扁擔,撲了過來:"我打斷你的腿,看你還跑出來丟人。"
韋光一步上前,攔住了撲來的人,說"賢賢補個衣服,就這事,正大光明,你胡說八道,發啥瘋?"
嫂嫂用手指著韋光說:"哼,深更半夜,一個姑娘跑到你個光棍屋裏來幹啥?你當長輩的。勾引孫女,亂倫非為,不要臉。"
韋光撥開了她的手鎮靜地說:"她來這兒玩,你管不著,我們就是談戀愛,也正當,你少指手劃腳,走。"
哥嫂一聽此話,突然愣在地上。
韋光衝著賢賢低聲說:"賢賢,你快走,別呆在這兒。"
賢賢早已氣得渾身打顫,眼淚唰唰流下來,麻木的站在地上,韋光的話,使她清醒了,她衝過去,把嫂嫂推倒在地,奪門而出。
哥哥在後邊追了幾步,喊道:"你跑,你跑,你甭回家去,我沒有你這個妹子。"
空蕩蕩的野外,月亮灑著冷輝,寒氣在往下降落,已經半夜了。賢賢站在田坎上,心中像萬針密紮,痛苦極了。
她知道,今晚上的事一發生,明天早上,村子裏會鼎沸盈天的。姓田的大家族,統治著整個村莊,從大隊到小組長,都是一姓人。雖是新社會了,幾個年邁輩數高的老人,仍像過去的族長一樣威風凜凜。在這個村子裏,任何違反家族規矩的事都不準發生。前幾年,就出現過這樣幾件事:一個媳婦冒犯了公公幾句,家族便興師動眾,灌了那媳婦的屎尿。早些年,賢賢的一個遠房姑姑跟一個外來人相好,懷孕了,但家族卻不同意他們結合,於是,姑姑坐月時,有人便將生下酌嬰兒塞在尿罐裏溺死了。如今,這淩駕到她頭上的罪名,她怎麼擔當得了啊。
四野茫茫,她該向何處去?
離這兒不遠,有一大堰塘,存水一丈多深,過去,多少女人在秀找到了歸宿。現在,她應該重效前模嗎?不不,她不是個愚昧的人,自己年輕,有理想,求生欲望強,是絕不走那條路的。
苦思之際,她想起了韋光爺,事情這麼一鬧,她才覺得自己心中是愛他的。既對他有愛慕,為何不能結合呢?他們之間有共同的情趣,共同語言,她給他搞家務,管孩子,讓他全心全意去幹工作,寫作品。她和他在一起感薊充實,有向上的活力。他們會組織一個很好的家庭的。並且,事情已鬧成了這樣,外力的因素,已把他們推到一起了,這不是一條很好的路嗎?
她又設想,他們如果結合,會有什麼後果。無非是受到封建落後輿論的遣責,受到本家族人的痛罵甚至打擊。
但是,婚姻法規定,有五代血緣關係的人才不能結婚,他們呢,八代祖宗也沒有血緣關係。想到這裏,她什麼也不怕了。於是過皿棗由材毋擊士
韋光費了很大的神,才把來鬧事的人打發走。
展展被嚇得嚎啕大哭,爸爸不停地哄他,安慰他,他才在爸爸的懷抱中睡去。
韋光放下孩子,走到門口,望了望外邊,隻見月野裏遠近無人,賢賢跑到哪兒去了呢?他痛心極了,後悔極了,後悔自己連累了賢賢,讓她蒙受了冤屈。
應該找她去。不能讓她夜晚一個人呆在外邊。可是,把她找回來怎麼辦?哥哥不讓她回家,自己又不能收留她?
他像熱鍋上的螞蟻,焦急不安,在屋裏走來走去,無法平靜。忽然,他聽到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是那麼熟悉,敲打著他的心弦。他迅速向門口走去,拉開門一看,門外站著賢賢。她雙目沉毅有神,表情格外堅定,在月光中顯得非常美麗。他愣住了。
"韋光,咱們結婚吧。"賢賢冷靜地說,第一次沒有叫爺字。
韋光驚呆了,一陣喜悅像電一樣掠過了他的全身。可是他馬上又鎮靜下來,自己是個結過婚的男人,是配不上這姑娘的。她要是一時的心血來潮,以後會有更大的悲劇。韋光搖搖頭,說:
"你,你瘋了嗎?這是不行的。""真的不行嗎?"賢賢問。
"嗯。"韋光望著她,遲疑地點點頭。
賢賢怔了一下,低下頭去,突然轉過身,風也似地跑走了。賢賢的心碎了,經過痛苦選擇的路,被堵死了。
她跑到那口堰塘邊,正想往水裏跳去,突然有人從後邊抱住了她。韋光那急切地,火熱地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賢賢,賢賢,我來了,我誤解了你的心情,咱們永遠在一起吧。"
賢賢軟癱了,她躺在韋光懷裏,望著他,隻見他雙眼噙淚,情意真切。她相信這是真的,於是激動地哭起來。
韋光搖著她,說:"是你給了我勇氣,我如今什麼也不怕了,咱們在一起,兩個人有力量,向一切舊勢力挑戰。"
賢賢笑了:"是,兩個人有力量。"
他們緊緊地抱在一起,彼此都感到了對方的心在激烈地跳動。這時,已經是後半夜了,大地非常寂靜。一輪大月亮,稍微偏西了。時辰已交過十五,那皎潔的、高高的月亮,更加亮堂了,漸漸地圓滿了。
離婚
水災過後十幾天了,他的心情始終很憂鬱,痛苦中夾雜著幸運。痛苦的是他失去了一位親人,幸運的是他保存了自己的生命。洪水進城那天晚上的情景,時時在他腦海中浮現出來。
當時,他和妻子正坐在桌前吃著水餃,突然聽見巷子裏人聲嚷嚷,出門一看,隻見行人匆匆,扶老攜幼的紛紛奔逃,叫喊著洪水要進城了。他和妻子放下飯碗,連忙將貴重東西一收拾,捆成兩個包袱,出得門來,洪水已經呼啦呼啦掀著巨浪翻滾而來。他們連忙返回,借著梯子上了閣樓。誰知水很快就淹了梯子衝上閣樓,他踩著桌子,使勁捅開瓦層,鑽上了房頂,然後把妻子也拉了上去。可是還沒喘過氣兒來,洪水又漲上了房頂,他們拚命向四麵呼救,然而四麵都是落難之人。眼看著洪水淹了腳背,齊了大腿,衝得人東倒西歪站不穩。今天算完了,二十多年的夥食帳,將由龍王爺一筆勾銷。正在絕望之際。忽見前邊漂來一根木頭,他掰開妻子的手,縱身一躍撲了過去,抱住了那根木頭。妻子在身後,急促地呼叫著他的名字。他想遊回去救妻子,可是一想這一根小木頭,怎麼能承受得起兩個人呢?與其兩個人都沉在水裏,不如逃出一個人去。他咬著牙,抱著木頭隨水漂走了,將軟弱無力又不會水的妻子,拋在洪濤之中。他依憑自己的水性,遊到一個大樓下邊,被人救了上去。
洪水退後,他再也沒見到妻子。淹了三層樓的大水,他的平房和妻子肯定完了。他把這段事實始終隱藏在心底,隻對妻子娘屋人說洪水把他倆衝散,誰也找不到誰,又流了幾滴不值錢的眼淚,結果別人都相信了,反而來安慰他受了傷的心。可是,每當吃飯時,睡覺時,洗衣服時,他自己卻又不由地思念起妻子的種種溫柔和體貼來,痛苦的不得了。經常在睡夢中,他夢見妻子披頭散發地來找他算帳,嚇得他直出冷汗。但是,事情終於過去了,自己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十幾天後,一個清晨,他剛起床,突然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法院的人送來了傳票。出了什麼事?要傳他去法院?他仔細一想,沒有什麼事呀!自己一沒有謀財害命,二沒有趁水打劫,三沒有發國家洋財。於是他心定神安地去法院看看。
一進法庭,他首先瞅見了妻子。隻見妻子坐在法官們麵前,望也不望他一眼。啊,真是奇跡。她還活在世上,她是怎麼逃出去的?前一時又到哪裏去了?他的心"咚咚咚"地跳得厲害,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隻聽法官開對他說:"今天斷理你妻子提出的離婚一案。"接著妻子把那天晚上的情況講述了一遍,最後哭訴說:"他拋下我,自己抱著木頭劃水走了。我順水流到下遊,才被人救起,人家為我看好病,又送我回來。我回來後沒去找他,就直奔法院來,因為我再也不願見到他了。與這種自私自利的人,還有什麼夫妻情份可言。在生死關頭,才能看出一個人的好壞來。他會水,卻隻顧自己逃走,我不會水並且還有三個月的身孕......"
妻子說不下去了。他聽到這兒,腦子裏"轟"地爆炸似地響了一下,啊,她還有身孕,自己怎麼不知道?有兒子啦,好不容易盼到妻子懷孕,真是喜訊!他突然感到對不起妻子,自己是個卑鄙的小人,實在該挨打。當法官問他同意不同意離婚時,他走過去,握住妻子的手,跪在她麵前,誠心誠意地乞求她饒恕自己。然而妻子望也不望他,嫌髒似地使勁兒甩開了他的手。
她從妻子那嚴肅的麵龐上,看到了一種冷酷的、絕情的、毫不妥協的東西,隻得顫顫抖抖地在離婚證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走出法院來,他步履艱難。大腦裏現在是一片空白,妻子、兒子......全都沒有了,但不是洪水衝走的,而是自己極端自私斷送的。自己真是一時糊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