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點點頭:"對,我正那麼想著,以後如果有名家到咱市上來,你一定要為我求上幾幅。"

"不用以後求,現在就有。"老顧拿出了條幅、盆景和三彩馬,並很快擺在了客廳裏最合適的地方。

客廳裏添了這幾樣東西,頓時顯得文雅華貴起來。局長笑眯了眼兒,連聲讚賞不絕。

重新坐下,局長是個明白人,不等我們開口,就問:"我知道你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啥困難,就直說吧。"

我將刊物欠款的情況彙報了一遍,然後遞上要求追加經費的申請報告。局長接過申請報告,說:"為群眾創造精神食糧,為國家培養文學人才,應該投資、應該投資。咱們市上就這麼一個文學刊物,一定要辦好。唉,我說老顧呀有困難早就該來找我,不就再要那麼幾千塊錢嗎,好解決好解決。"說罷,他在申請報告上簽了字兒。我們心上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回來的路上,我既感到滿足,又有一種失落感。滿足的是經費解決了,可失落呢,就那一幅書法條幅嗎?當然不止。

幾天後,銀行通知我們說追加的經費已撥下來了。我們立即轉給了印刷廠,窟窿總算補嚴了。

謝謝你,財神爺。

燒香也是一門藝術,一個創作啊。

書呆子辦不成事。文學的步伐已經改變了樣兒。

最使編輯頭疼的人,一是頻繁來訪,不知天高地厚的初學寫作者二是盛氣淩人,得天獨厚的名作家。

第一期排完了字,拚好了版,正在看二校今天突然接到本省一位走紅的青年作家的電話,說他那篇談創作的文章需要修改,暫時不要發。

怎麼辦?把稿子抽下來吧,補稿問題倒不大,但得與印刷廠磨牙交涉,另加排版費。幹受印刷工人的冷言冷語,還要拖延出版時間。

不抽吧,這位作家可得罪不起,今後不給稿子倒不打緊,可他在省上還擔任有一定的職務,若在什麼會議上的講話中,或者隨便什麼文章中砸你一下,就會毀掉刊物的不少聲譽跟著還有許多連鎖反應。

大作家得罪不起,隻有抽稿。我選好了字數相當的補稿,讓艾雪送到印刷廠去。小艾雖撅著嘴,但接受任務從來不討價還價,立即騎車走了。

清樣打了出來,待校完改過之後,就可以開印了。但在確定印數的時候。我們不禁大吃一驚:根據郵局報來的征訂數,新的一年裏,我刊訂戶下降了三分之一。

怎麼回事呢?問過郵局發行科之後,才弄明白,原來各地郵局都接到通知,地市級刊物隻能在本省內發行。

這時,編輯部又收到外省幾個老訂戶的來信說我刊的名字從他局的報刊目錄上消失了,詢問是什麼原因?

一切都明白了,看來刊物又麵臨發行的困境。

大姚感到氣憤不平,給《文學報》、《文藝報》、全國作協文聯和郵電部等單位接連寫了好幾封信進行呼籲。看來無濟於事,還是自己想辦法才行。大家一討論,決定開發多種渠道,除通過郵局,編輯部決定打廣告增設郵購業務,另外再與個體發行戶、報刊書攤聯係搞零售。

我們一邊通知廠仍按上一年的印數開印,一邊派出大姚和甄平帶著第一期的內容簡介和發行合同,一南跑馬出差。今天收到大姚和甄平的分頭來電,出乎意料,發行量大大上升,看來還得。

我們給印刷工人送了點兒年曆、畫片、書籍等東西,他們很高興,便同意加班趕活兒。第一期刊物總算按時出版,很快發出去了。

星期天中午,我和妻子領著子上街去采購東西,我還想順便去看看刊物的零售情況,心裏總放不下。

大街上行人很多,肩挨肩熙熙攘攘像潮水般的往前湧流著。經濟搞活了,農民可以進城做生意,工人可以停薪留職經商,城市裏的流動人大大增加,處處顯得擁擠不堪。報刊攤點更多了,隔不遠就有一個。每個攤前都圍著一群人,看來經營報刊的零售業務並不是無利可圖呀,要不為啥這麼多的人甘願坐在太陽底下聞油墨?真是有的人為這些印字的紙兒奔波焦慮,有的人則利用這些印字的紙兒取利發財。報刊商品化的傾向,在今天變得這麼嚴重,究竟是不是好事呢?

電影院門前有一個最大的零售點。妻子拉著小兒的手去排隊買晚上的電影票,我就站在攤前觀看起來。隻見很大的一塊木板上擺滿了各種刊物,一排排一個壓著一個,每份刊物隻露出印著刊名的腦袋,有的龍飛風舞笑彎眉,有的經板著臉;有的高雅堂皇氣勢大,有的奇異神秘魅力強;麵對讀者統統做吸引狀。

一聽這消息,我興奮得幾乎跳起來這是全國一家有影響的大型選刊,小說被選用,無疑是對我們工作的支持和肯定,也抬高了我刊的身價,讓人怎能不高興呢。我看了看老顧,他那布滿皺紋的臉上也喜形於色,連艾雪這傲慢的丫頭,也眨動著美麗的眼睛。

隻有甄平不以為然,他扶了扶眼鏡,冷冷地說:"自身的價值,不需要別人來抬高。"

下午在宣傳部,一位相好的同誌向我透露說,有人告了我們的黑狀,說我們利用刊物來拉關係,說我們濫發編輯費和獎金,說我們向業餘作者勒索錢財,說我們編輯部有桃色秘聞等等。

我的肺快要氣炸了。我們在出力流汗辦好刊物,一些人卻用挖牆腳打黑槍來給予報償,讓人感到十分委屈和憂傷。我知道,這是某個想來編輯部掌權的人搞的鬼。

這個權我還不想掌呢,它既艱難又無多少利益可圖。要不是對此事有興趣再加上責任心,我們早就改行了。

一氣之下,我向上級呈交了辭職申請書。

對於告黑狀的事,宣傳部專門派人做了深入調查。結果澄清了一切都是莫須有的罪名。最後,部長親自找我談話,不同意我辭職,並要求我好好幹下去。

想卸擔子又卸不掉,隻好艱難地往前走。

窗外,浩瀚的大江夜奔流著,無數船隻揚帆前進。

窗內,大家又坐在桌前,翻越著稿件的山,編造著我們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