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謝瀾的臉色有些蒼白，半晌才道：“王上確實天生睿智、聰明過人！我在南京樹大招風，此地官員都不認識你，把這天字第一號官司給了你最合適！”
榮軒笑道：“全仗哥哥主持，榮軒仍是聽你調遣。葛禮若真與鍾大仙教通同謀逆，隻怕司馬三爺也難逃此劫——想不到我們又要在南京立功了！”
謝瀾卻不置可否，話題一轉，說到了自己幾次探查的情況：“南京造王上的行宮，一處在白沙渡，一處在靈穀寺，一處在莫愁湖。奇怪的是都離寺院很近。靈穀寺倒也罷了，王上要去孝陵祭朱元璋，作駐蹕之地，也還在情理之中。白沙渡那麼偏僻，怎麼防護？莫愁湖，北有秦淮河與城隔開，西南兩麵環江，地勢那麼低，萬一出事或是發了洪水，主子往哪裏去呢？這就蹊蹺得很了……”
榮軒靜靜聽謝瀾介紹著，十分佩服謝瀾精細多謀，也愈來愈覺得葛禮用心叵測，良久，方道：“我就住在你這裏。看來疑點最大的是莫愁湖，那裏緊挨著毗盧院，景致好、遊人多，看上去很太平，若真的要造逆，我也會選在此地——明日我就去踏看。”
“我已去過幾次了。”謝瀾沉思著說道，“也曾疑心他在禪山頂上架炮轟，還到江南製炮局去查過現存炮台上的紅衣大炮少了沒有，但我身無軍職，不能借故上炮台核實，和不查一個樣——這個毗盧院禪山封閉多年，要真的在那上頭架了炮……”
謝瀾打了個寒顫，“所以你得設法進禪山去看看——聽說三天後性明大師又要圓寂，連這共是五位了，明天毗盧院香客一定多，不定有些機會也未可知。”
“什麼機會呀？”書房處傳來謝瀾夫人的笑聲，接著一挑簾子已是進來，抿嘴兒笑道：“早聽說大兄弟離齊都來金陵，老太太喜得什麼似的，一來就隻顧說正事了——席麵早預備好了，老太太要過來，是我勸住了，都是自己親人，講那個禮兒做什麼——梅香，還不快去把西書房收拾出來，榮老爺就住那裏！”謝瀾和榮軒都站起身來，對視一笑，便跟著一同往楝亭上而來。
謝瀾的私邸在夫子廟東北虎踞關內，離莫愁湖並不遠。第二日一大早，穆榮軒起來，覺得天氣清冷，便換穿一件寧綢夾衫，搖著步子一徑踱至莫愁湖。其時天近十月，風冽水潦，秦淮河一帶碧水明澈透底，莫愁湖畔酒店茶肆櫛比鱗次，岸邊遊人如蟻，往來樓船交錯，畫舫如織，簫笛琴瑟不絕於耳，真個六朝金粉之地，十分好景致。
榮軒一步一踱仔細查看，隔岸煙霧繚繞，烏沉沉一大片房舍，隱約可見黃琉璃瓦在寒陽中閃爍，便知那就是新修的禁苑行宮了——沿柳堤轉至勝棋樓，榮軒見幾個叫花子正圍在石欄下頭喝酒，驀地想起二十年前和武丹等幾個弟兄殺謝瀾的狗燒吃情景，也是這般兒毫無拘束，如今事過境移，真有恍若隔世之感。
“貧道稽首了！”忽然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榮軒回頭看時，是個蓬頭垢麵的道士，渾身拖泥帶水地正打躬施禮，榮軒知他是化緣的，點頭一笑，從懷裏摸出半兩一塊銀角子遞過去，說道：“拿去打酒吃——道士所居何觀，聽聲音不像此地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