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開源(1 / 1)

我的朋友開源

我在元城打工的時候,晚上出來溜達,遇到了我的初中同學開源。

開源頭發亂得像是一捧鳥窩,皺皺巴巴的夾克衫上落滿了油漆。開源說好不容易碰一起,非要找個酒館喝二兩。

幾杯酒下肚,開源說他在一個建築工地上混,又問我哪裏高就。我說我可不像你那麼能幹,我在《元城文化》雜誌幫人家寫寫稿子,掙個稿費,勉強混口飯吃。開源聽了,擂我一拳,一副驚喜的神色說,趙哥混得不錯啊,都成領導了。

那一天,開源喝得醉醺醺的,搶著買單,還和我交換了電話號碼,說以後常聚聚。

過幾天,開源打電話,說是在聚賢酒家請客,讓我過去作陪。我說我這人不善於應酬,算了吧。開源好像生氣了說,不給麵子啊?不就是多放一雙筷子嗎?

我也是喜歡蹭吃蹭喝不想花錢的人,既然開源把話說到了這份上,恭敬不如從命了。開源請的是和他一起上班的幾個哥們。大家一落座,他就介紹我說,這是我的盟兄趙明宇,在一家雜誌當記者,黑白兩道都有朋友。大夥兒豔羨的目光看著我,輪番向我敬酒,一個個舉著酒杯說請領導多關照。我喝得眼睛紅紅的,說我也是打工的,隻不過多認識幾個人。

開源當了小組長,又當了建築隊隊長、包工頭,承攬了一項工程。開源不停的請客,每次都是讓我作陪,每次都是把我捧上天,把我吹捧成無所不能的萬金油。請的客人先是建築公司的頭頭,後來就形形色色了,公安、工商、城管、環衛等各個行業的負責人都有。有次請一個建築公司王經理吃飯,說我是無冕之王,在元城沒有我辦不成的事兒,本事通天,常常和市委書記喝酒呢。

幸虧我聽說過一些市領導的幕後故事,隨話答話,拿出來胡侃一番,王經理聽得點頭哈腰,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我說開源是我鐵哥們,他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有困難我兜著。

王經理喝高了,臨走,跟我要名片,說是以後常聯係。我的舌頭也大了,說沒問題,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第二天醒來,想起昨天說的醉話,連忙給開源打電話,我說你這不是害我嗎?經理真的有事兒找我可咋辦?我們雜誌社是清水衙門,一沒錢,二沒權。開源笑了,趙哥你放心,他不會找你的,真的找你,你就說在韓國考察呢,等回國再說。

有一天警察找我,問我認識開源嗎?我說認識啊,是不是又要我陪你們吃飯?警察說,請你配合我們調查,開源欠100多個民工的工資,不知去哪裏了。我說這怎麼可能呢,前天他還和我在一起呢。我連忙拿出電話撥開源的號碼,不在服務區。

警察說,開源留下話,說你是他的鐵哥們。民工找王經理鬧事兒,王經理說你和開源是一夥的,有困難讓找你。你想個辦法吧。

這時候手機響了,是王經理打來的。王經理說,開源的事兒你不是大包大攬兜著走嗎?

都是陪吃惹的禍,我恨起了我這張饞嘴。

我為這事兒攤上了官司,耽擱了一個多月才處理清,也失去了工作。後來我費盡周折,到《元城電視報》拉廣告,和主編老龔混成了朋友。

生活總算是平靜下來了。

忽然有一天,開源微笑著站在我麵前。我睜大了眼睛說,你可是害苦了我。

開源穿著筆挺的西服,手上戴了一串金戒指。他歪著腦袋說,別說話那麼難聽,兄弟如今在省城混大了,走,找個地方,我請你喝茶。

我再也不願搭理他了,像趕蒼蠅一樣揮揮手說算了吧,我還有事兒。

打發走開源,主編老龔跟我打電話說,中午有個飯局去不了,你去吧,替我應付一下。

替人吃飯是好事兒,我焉有不去之理?

是個胖女人請客。胖女人和我握手說,您是龔主編吧?失敬失敬,請上座。我老公中午有個會議,過一會兒才能來,我先替他給龔主編敬個酒。

我冒充主編老龔,在主座上坐了。胖女人指著身邊的一個臉上有塊疤的男人,訕笑著跟我說,這位是我老公的哥們,在元城黑白兩道都有朋友,沒他辦不成的事兒。

我看了疤臉一眼,不像是什麼好鳥。我拖著長腔,慢條斯理地問他,老弟怎麼稱呼?胖女人搶白說,他叫趙明宇,記者。

我愣了,直勾勾的眼神盯著胖女人說,你老公是不是叫開源?

胖女人驚喜地說,是啊,你認識我老公?

我氣呼呼地說,扒了他的皮我也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