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修理廠接到一大單業務,一個部門機關要把十多輛車,限時限期維護整修,而且收據上不能出現於同一個時間段。闞進先一天到晚加班加點忙活這事,雖無法放下掛念大哥的心,卻也已經是有氣無力了。
一個大清早,大廠的黑子來了一個電話,說是總公司裏下來了一個工作組,昨晚上,便指定了大廠臨時領導班子,並逐個談了話;另外,廠裏成立了專案組,主要配合上麵調查前任廠長的問題。因為新指定的一把手,原本就是大廠的老人,而過去闞進先在大廠時,這個剛上任的一把手還在銷售處幹副職,他這個人就是從那個部門,才一步一步走上去的。一聽說是這個角色,當上了一把手,闞進先心裏,即刻涼了半截。因為不用聽大哥闞大海評價,他自己都清楚如此一種品格和德行的人物,在這種時候還能當上“一把手”,總公司決策人的眼光以及這裏麵可能的關鍵故事……若要讓闞進先評價的話,隻能是那一句:“換湯不換藥啊。”
在大廠家裏,闞進先就一直沒有給北京的方大夫大女婿打電話。但是,卻和父親講,已經和北京那邊聯係過了,並煞有其事和父親解釋,人家北京人說了,懲治腐敗是大勢所趨,個人家裏遇到這事,也沒有什麼好辦法,隻有耐心等結果吧;另外,闞進先還向父親特別說明,咱大廠裏廠辦主任這種級別,在人家北京人眼裏,都不能算是一個幹部,更夠不上政府官員了,但是隻要進去了,並且三天不回家,最少也得判個三年五年的。因此,讓父親有個心理準備,沒必要再去聽河邊那些人的胡說瞎猜了。
闞進先決定放棄和北京律師聯係,事實上,根本症結,卻還是深埋在他心裏的一種舊有烙印,也就關於那地方的人們對於首都之外的國內地市,經常顯露出來的一份特有的格調和味道。
1990年春夏之交,一天闞進先回家吃午飯,家裏來了兩個老家的親戚。母親在一旁介紹,說是那個和母親年齡差不多的老太太,應叫“三姑”,而另一個有三十歲冒頭的大高個男人,應叫“表哥”。在一起吃午飯之間,闞進先才逐步弄明白,這個三姑也姓闞,是老家上莊的人,她和母親敘述起來,兩個人拉起河沿邊上誰誰的故事,都笑得前仰後和。聽父親和三姑搭話,好像他們兩個人不是很熟。聽父親詢問三姑的話裏話外意思,好像這個三姑曾經在爺爺奶奶家裏住過一年半載,而且是按老家的規矩,應該就是過繼給了這門闞家了。所以,闞宗山就應該叫她姐姐,按說兩個人應該很熟才對。
讓闞進先叫表哥的那個男人,一張嘴便是一口特標準帶著兒音的京腔京調。闞進先進門後,這個表哥隻是簡單地問了一下這兒最大醫院的位置和遠近,便在十二點之前,急急忙忙下了樓,說是他當地的朋友過來接他,中午不在家裏吃飯,下午兩點鍾左右再回來接她媽媽去醫院看病。表哥走了以後,闞進先和三姑閑聊,才大致弄清楚了這個三姑的家庭情況。
當年,在老家下莊闞進先爺爺家裏,闞宗山的大姐出嫁不久,便跟隨著她婆婆和丈夫去了東北。而沒過幾年,留在闞家門的三個姑娘中,闞宗山上麵的兩個姐姐,還不過十來歲,都接連得怪病死了。那會兒,闞宗山和弟弟與妹妹還很小,闞宗山後來說起來,還能記得那時候經常有神漢或巫婆,在家裏燒紙驅鬼,弄得每個房間裏都烏煙瘴氣。就在那個階段,按照當地風俗,這個闞家門裏的邪氣,必須要“衝”一下,否則,家裏其他孩子,尤其是最後的一個女孩六妹,必定生命難保。因此,便在闞家門裏,從上莊一個沒出五服的親戚家中,過繼來了一個姑娘。也就是在1990年春夏之交,讓闞進先叫作“三姑”這的人。
據說,這個三姑來到下莊的闞家,最多住了一年,就因為附近兵荒馬亂,特別是日本鬼子都分布到了莊頭上。所以,這個三姑就又回了上莊,不久便嫁到其他莊上去了。三姑至今記得,當年出嫁時,闞宗山母親沒有送嫁妝,隻是讓人送到她手裏兩塊銀元。三姑嫁到的這家人,一群兄弟姐妹之中,有兩個人是一奶同胞的親兄弟。三姑就嫁給了這兄弟倆中,那個外號叫“二邪子”的老二,而這兄弟倆中的老大,就是早年參加了抗日遊擊隊,據說在解放時,上莊附近的幾個大鎮子,都是這個在部隊的老大,領著隊伍一氣打下來的。解放後,三姑的這位大伯哥,在五六十年代就當上了副部長。就因為這層關係,剛解放不久,“二邪子”就被他哥哥調進了北京,在一個編號已經到了十幾的路局裏,幹起來後勤工作。這個“二邪子”能夠究竟能邪到啥程度呢?
“二邪子”從他進北京的第一天起,就不想在那兒呆著,他自己的戶口都是當初他大哥給他辦好的。隨後,他就在北京和老家兩頭跑,卻不允許在老家的老婆以及三個女兒和一個男孩,搬到北京去。二邪子,除了睡覺和發驢脾氣之外,啥活都不想幹,在北京的那家單位,就給了他一間小屋居住,編製就是倉庫保管員。改革開放一開始,好像八十年代中後期,不清楚是否到了退休年齡,“二邪子”人家自己就徹底搬回老家居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