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論“鏡子說”譜係演變下的羅伯·格裏耶(2 / 3)

對新小說派的作家而言,傳統的小說中作家以全能造物主的姿態出現,他們以自己的思想意誌去架構情節、設計人物的命運走向,以自己主觀的意圖和看法去反映現實生活,這是為他們所不能認同的。因為新小說派認為,若以人的觀點強加於物,一切以人的眼光觀察世界,則削弱了物的本體的真實性,掩蓋了事物的原有麵貌,讀者就不能正確和自由的去認識世界。

2、淡化人物,寫物為主

在羅伯·格裏耶的小說中,沒有對人物形象的刻意塑造,他筆下的人物已經失去了傳統小說以人物為中心,表現人物性格的功能,“他否定現實主義人物塑造,情節鋪成的手法,他要寫‘物的小說’,”人已經被物所代替,所淹沒。格裏耶認為在這混亂的時空裏,隻能對眼見存在的事物客觀忠實的描寫,隻能涉及現實本身,不可能表現含有任何寓意價值的思想和情節,隻有通過對物不厭其煩的瑣碎描繪,才能達到一種純粹、更高意義上的真實。新小說派認為在日常事物的表麵下,隱藏著深刻的、不為人知的東西,隻有通過細致、周密的觀察和描寫,努力探索潛藏在事物表麵之下的秘密,才能抓住事物的本質。因此,在新小說的作品中可以看到往往一個細節能寫上一章,一件小事就能一連寫上幾十頁,這樣就顯而易見的把對物的描寫提到了首要的位置。

試看他對切開的番茄長達三百多字的描寫:“這一片番茄真是完美無缺,它是用機器從一個組織結構對稱完善的果實上切下來的。它四周的果肉緊密勻稱,具有像化學劑中那種鮮豔的紅色,夾在發亮的果皮和子房之間,既肥厚又勻稱。子房裏的黃橙橙的種子,按著大小排列,層次分明;一層綠色透明的凝固物使種子粘附在果心鼓起部分的邊沿。那淺粉紅色的、表麵微呈顆粒狀的果心,從底部凹陷處伸出一束白色的條紋,其中一條伸至種子附近——但它延伸的方式有點難以明確。在這片番茄的上麵頂端,發生了一種幾乎無法察覺的意外情況:有一小塊皮離開果肉約一兩毫米,現在微微的翹起。”

用直觀的視覺和純描寫性的詞彙對一個番茄的描寫可謂是精微細致,為了把物象描摹的更為精確,逼真,作者用幾何學式的語言不厭其煩的對其顏色,形狀,紋理等多方麵進行精雕細刻。格裏耶對一個番茄進行解剖式精細的描摹,並不顯得枯燥而又瑣碎,反之這種觀察的周密和逼真仿佛讓物象躍然於眼前,如此細致的程度可謂是淋漓盡致,讓人歎為觀止。

“新小說派認為,作家隻需要把自己所觀察到的事物和人的捉摸不定的存在方式展現出來就行了。作家應該以超脫的態度站在純客觀的立場上,不帶任何感情地冷眼觀看世界,隻向讀者提供見證,不應當提供價值判斷,因為‘世界是沒有意義的,但也不是荒誕的。就是那麼簡單’。事物就是事物,人就是人,兩者之間沒有什麼神秘的聯係或相互感應的現象。從這種觀點出發,有些評論家把這一流派稱為“‘物體派’;‘視覺派’”。

格裏耶主張拋棄以人的觀點、感情去解釋和反映世界的觀點,而要如實的把人看成是外在客體的“見證者”,用他的話來說:“必須毅然決然站在物之外,站在他的對立麵,我們既不能把它變成自己的,也不能把某種品質加諸他們、它們從來就不是人。”“格裏耶要求作家以一種絕對客觀的態度來描寫事物,他認為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摒棄一切與物接近的主觀企圖和方式。”

《橡皮》的第一章開頭,經濟學家杜邦被槍擊之後,內務部長派瓦拉斯來到杜邦所在的這個外省小城偵破這一案件。瓦拉斯在深夜到達該城,第二天一早,他在這個錯綜複雜的街道上行走,作品在長達20頁的篇幅中,詳盡的記錄了瓦拉斯所看到的街道兩旁的各種各樣建築,各種公司,商行,商店,鋪子及其招牌的名字,以至一幅畫、一塊橡皮、一個明信片,作者都不厭其煩的予以詳細描寫和交代。尤其是對咖啡館店堂大理石桌麵上一小塊汙點的多次描寫更是一個經典的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