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鋃鐺入獄”(3 / 3)

他正抬著一份報紙靜靜地閱讀。旁邊的餐桌上擺著一個精致的瓷壺,從瓷壺的壺嘴裏飄出熱汽帶著紅茶的香味。一隻茶杯裏盛著半杯紅茶。

走廊那傳來了腳步聲,男孩手中的報紙被放了下來。

餐廳的門被推開了,米提爾雙手抱著後腦勺像漫步般走了進來。

“米夏哥,你終於回來了……”吐出半句話語後米提爾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過身,手握成拳頭在餐廳的橡木門上重重地敲了兩下。

米夏不禁笑了笑:“米提爾,進入餐廳是不用敲門的,而且敲門也不是這個樣子!”

“啊!呀!是這樣沒錯!”米提爾恍然大悟般用手拍了拍額頭,重新轉過身來。“歡迎回來,米夏哥哥!有四個月沒見到你了。”

“嗯,四個月……”看著弟弟,米夏有些詫異。

“米提爾,你的鼻子怎麼了?”

米提爾摸了摸鼻子,隱隱作痛。

“小小的意外……不是!是跌了一跤!”輕描淡寫地回答,米提爾的腦袋與眼神卻一同偏向了一旁。

昨晚,被‘老虎’的直拳擊中。當時直接流出了鼻血,經過一夜現在還又紅又腫。真是太丟臉了!

米夏沒有追問。臉上的表情已是忍俊不禁。報紙被下意識地揚起擋住了麵龐,笑聲從報紙後傳了過來。

“噗……嘻嘻……哈哈哈……”

“哥哥!”米提爾生氣地大吼。

“抱歉!抱歉!……哈哈……哈哈……”

米提爾氣紅了臉,憤憤地坐到了自己習慣的座椅上——餐桌一點鍾的位置。將雙手辨起抱在胸前,不在言語。開始賭氣的無聲抗議。

已經笑夠的米夏放下了報紙,將其卷成紙筒,隨手握在掌中。隨口說道:“王國的軍隊奪回了首都,以後你呆在家,我安心多了。”

昨晚,那個老公爵口中也提到過類似話語,但這樣的話題太過無聊。

“米夏哥,這次你回來多久?”。

“隻有今天,晚上就離開。父親離開了西廊穀地,行蹤他沒有說。我得回去照看你妹妹。”

“父親,是嗎。”米提爾低下頭,小聲地自言自語,有些困惑。

米夏注意到了弟弟的神情。米夏知道一些什麼,卻不知道該說一些什麼,隻得岔開了話題。

“對了,米提爾,病情好些了嗎?,仆人說你又……”

“我隻是有時候會比較困,沒有任何病。”米提爾嘟起了嘴。

“每天超過十二小時的睡眠,還會有這種症狀,這可真的不是小問題!”

‘其實隻有五個小時左右。’米提爾打了個哈欠,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

“兩年來你都這樣。不時疲倦,精神狀態不是很好。”

米提爾揉了揉睡眼,出現這類症狀的原因非常簡單:很多該睡覺的時間,他都在指揮孩子幫“鼬鼠軍團”與愛蘭德的“山貓軍團”火並。以至於很多日子的“早晨”都像今天一樣:從正午開始!

“我沒法照看你,父親也很擔心……”

“父親,嗎。”

米提爾又一次小聲感歎,對於‘父親’這個概念,最近的印象應是……

昨晚,準確的說是淩晨四點。從審訊室被釋放後,米提爾將拉米送回了她的家。

街道上沒有一點燈火,運河邊的酒吧,門半掩著。正準備推開門時。

酒吧吝嗇的老板、平日裏和藹的大叔、拉米的父親,同時具有這三個身份的壯年男人怒氣衝衝地從門裏殺了出來,沿著運河岸“追殺”了米提爾好幾條街。

直到穿過運河時,拉米的父親不慎跌落獨木橋,米提爾才得以脫身。

逃走前聽到的,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

“銀發小子,如果你再敢接近我的女兒……咳…咳咳!”沒說完的半句恐嚇嗆在了水裏。

回想之中,米提爾不禁打了個寒顫,抬起手擦了擦額頭沒有流出的冷汗。

這樣的類似情節,米提爾在不止一本書上讀到過。

被追殺的男孩往往是由:流浪畫家、落魄小提琴手、遊吟詩人來扮演。

女孩的父親則因故事而異。

結局往往是:流浪畫家的故事以喜劇圓滿結尾,小提琴和與遊吟詩人的故事以悲劇草草收場。

據說原因是:流浪畫家留下的畫作,數百年後保存在皇宮或博物館,掛在金碧輝煌的牆壁上,價值連城。小提琴手的樂譜和遊吟詩人的詩句雖然也可以成為傳世之物,在琴弦上奏響,在人們口中傳頌,隻是這些卻無法兌現成錢幣。

‘我要成為遊吟詩人’米提爾一直將當作為座右銘。如果真像故事那樣發展,那麼一生就太悲慘了!

根據故事而間接促那場成人生慘劇的,便是——‘父親’!

“米提爾,米提爾……”米夏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哇!”恍然回過神來,米提爾像是噩夢驚醒一般,喘著粗氣,滿頭大汗。

“怎麼了,米提爾。想什麼事這麼入迷?”

米提爾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低聲回答:“昨天的課程作業,西格瑪e型八翼風車的運轉,以及操作不當與故障後帶來的嚴重後果!”

這就是造成昨天一切慘劇的直接原因。

“哇喔!”米夏用帶著點驚歎的口吻言語:“小米提爾你還真擅長這些複雜的課程呢。我見過你的老師了,你在許多課程上很有天賦,尤其是機械與數學。”

“除了文學與禮儀。”米提爾喘著粗氣站了起來,從桌上端起盛放紅茶的精致瓷壺掀開頂部的蓋子,直接灌了兩大口。

米夏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我看出來了。不過這兩門課程不是一下子就能學會的,你在家裏能接觸到的東西太少了,父親又不允許你外出。”

“父親,啊!”米提爾感歎著,放下了瓷壺,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父親’真是個沒有實感的感念呢。

“哥哥,我們的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米夏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思索了片刻,卻無力地回答:“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啊!我能見到父親的時候,比你能見到我的時候還要少。”

兄弟間的對話沉默下來,餐廳中安靜了許久。

“王國的軍隊已經奪回了首都。我會和父親說,讓你到外麵走走。外麵的世界比你想象中廣闊得多!”

“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外麵的世界存在著些什麼?外麵的世界的‘更外麵’又是什麼?告訴我!”

米夏仰靠在椅子上輕聲感歎,米提爾從椅子上跳起來追問。

“好吧好吧,雖然我不怎麼會講故事。但我給你說說我雙眼所看到的景色吧!”米夏坐直了身子,頓了頓嗓子,開始

過去的情景,在腦中浮現出帶著點幻想的記憶,穿過喉嚨中的聲帶變作引人入勝的故事,傳入了聽者豎起的耳朵裏。

‘在是非中行走,想象詩人的光景。

若被自由囚禁,就把錯覺當做指引。’

……

‘手握文明的火種,旁觀世間的愚行。

尋著同伴的腳印,翻過了冰封的山嶺。’

……

‘兩個世紀的謊言,就像空洞下的光明。’

……

‘穿過凋零的終末,到達遙不可及的黎明。’

……

——摘自不知名詩人的殘缺詩集

米夏的聲音還在回蕩,。

“前一段日子,有過一段遠行……我沿著山巒小徑離開了西廊的小鎮,向南越過了邊境……”

米提爾安靜地坐在椅子上,豎起了耳朵聚精會神地聆聽。

“離開了外圍的森林,進入了草原,……野草剛好漫過了小腿,草海之中有一些孤零零的喬木,墜下樹梢的落日餘暉……成群的獅子,壯碩的犀牛,還有那些巨大的猛獁……“

“哥哥,猛獁象不是生活在苔原冰川地帶嗎?”

“咳咳…”米夏尷尬的頓了頓嗓子,自圓其說:“我見到的是變種……”

三分真實,七分吹噓的故事,有不少的漏洞。聽者卻已入迷,雙眼之中隻有期待。

“……我的旅程在草原的盡頭到達了終點……茂密的雨林擋住了我的去路,一群狼包圍了我……

日落之時,狼的血灑滿了荒地……我感覺得到,目標已近在眼前……精靈的城市就在雨林之中,我幾乎能聞到花環泡沫的芳香……但我已遍體鱗傷,我必須踏上歸程了……”

故事的餘音漸漸消散。

米夏喝了一口紅茶,坐直了腰,準備好應對弟弟無數問題的狂轟濫炸。

但意猶未盡的米提爾隻是歎了口氣。有些無奈地問:“哥哥,我什麼時候才能像你那樣到很遠的地方……遠行?”

問題按時到來,內容卻出乎了意料。

米夏也歎了口氣:“先等治安好一點吧。”

“治安?”米提爾有些詫異。

“現在首都的治安……一團糟糕!昨晚首都東北角,慧眼山頂部平台上的穀料場出事了。稻草傾瀉,弄得滿城都是。”

“你怎麼知道的!”米提爾大驚失色。

“報紙上看到的,今早的報紙,頭條。”

被卷成筒的報紙在米夏手中晃了晃。

米提爾連忙跳下椅子!衝到米夏麵前!奪過報紙!

“你看得懂嗎?”原先握著報紙的手還停在半空,米夏提醒:“報紙上的文字可是很“成年化”的。”

米夏的擔心完全多餘。米提爾一目十行地讀下去!

‘時間——可以無視!地點——就在事發地!發生之事——我早就知道!涉及人員——’

“呼……”米提爾長舒一口氣,報道已看到了最後一行,從頭到尾也沒有提及過‘米提爾’、‘拉米’或者是自己知道的名字。

如釋重負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米提爾丟開報紙,順手拿過了哥哥米夏的杯子,將裏麵的紅茶一飲而盡。

果然昨天晚上沒使用自己的真實姓名是個正確的決定。

“意外事件……機械失修……並非人為——也就是說不需要賠償!……哈哈哈!”

米提爾仰靠在餐椅上,重複著報紙上讓人舒服的詞語,然後得出了更讓人舒服的結論。

“其實這個事件並不完全是一場意外。”米夏優雅地重新端起一杯紅茶,卻無意間給了米提爾‘迎頭一棒’。

“但報紙上麵已經說……”

“有些調查的結果報道上沒寫出來。”米夏指了指報紙:“昨晚,有一些小孩子在穀料場群體鬥毆。不知他們做了什麼,觸動了穀料場的裝置,才導致了這一事件。……這個恐怕也不是真相。”

米提爾沒有說話,摸了摸還在紅腫的鼻子,抓了抓頭發,或許還會有一兩絲的稻草藏在頭發裏。

“穀料場裏的一些機械也在幾個星期前被人給修複了。”

兄長的言語讓米提爾的心髒一下子提了起來。

抖動的雙手抓起了麵前的茶杯,移到嘴邊才發現茶杯裏早已空空如也。

昨晚,自己一時逞能,向那位和藹的老爺爺炫耀了自己修複風車的‘豐功偉績’。

現在——後患無窮!

忐忑不安之中,米提爾蜷縮著身體,將冒汗的雙手藏在了餐桌下,叉著手指夾在了膝蓋間。

保持著安分而奇怪的坐姿,米提爾試探著小聲問道:“哥哥,是什麼人修好了風車?”

“據說隻是一個小孩子,和米提爾你年紀差不多的孩子。”

“這……應該…大概…不太可能吧。”

“很難相信,但這是事實。穀料場裏的‘印象水晶’中透出了一個孩子的身影。”米夏如實回答。“雖然隻是一些模糊的片段,但可以確定是一個小孩子。”

‘印象水晶’,米提爾讀到過它的原理。雖然說是水晶,但那其實是一種內部紋有特殊紋路的晶體。

‘印象水晶’能對外界能量波動產生共鳴,並像印記一樣刻錄在晶體的內部。隻要向水晶中灌注穩定能量,就能重現過去發生能量波動時的影像。

穀料場的那種風車,應該是將印象水晶裝在了齒輪的軸承裏,用於記錄以及預警機械的異常運轉。

幾個星期前,修複風車時,自己用銀幣項鏈的懸浮魔法,將風車的部件拆卸、搬運、重新組裝。

魔法必然會產生能量的波動,自己的所作所為已被記錄在案。

更糟糕的是能量波動的紋理可以當做證據,和指紋一樣有法律效力……

‘真是失算!’想到這,米提爾不禁後怕地打了個寒顫。

還好,沒有暴露名字,僅僅更具能量波動的紋理來找人,簡直是大海撈針。米提爾自我安慰中鬆了口氣。

“米提爾,猜猜看。這篇報道是誰寫的?”米夏興致勃勃地吊起弟弟胃口。

“某個不被傳頌的吟遊詩人?”

噗!米夏噴出了口中的紅茶。弟弟的答案不假思索,也不著邊際。

“是我們的外祖父!他全權負責處理了昨晚的事件,並且他親自起草了這篇報告。”米夏放低了聲音:“也是他根據‘風車是被人為修複‘的可靠證據,得出了‘事件是小孩子所為’這不靠譜結論。當然可能還有連我都不知道的隱情!”

“外祖父嗎?”米提爾又一次困惑地自語。

“我們母親的父親。”米夏的解釋異常平淡。

“我都沒見過啊。”

……

兄弟間的閑聊霎時沉默。

餐盤己經端上了餐桌。

米夏輕聲說道:“米提爾,開飯吧。美食總能讓人忘卻煩惱!”

說罷,米夏合攏雙手,閉眼祈禱。

米提爾沒有祈禱的習慣,隻是隨手拿起餐桌上的一把湯勺,在紅茶的杯子上輕輕敲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