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遲疑之時,對麵的衛兵收起了微笑。一臉嚴肅地盯著我和維特:
“歡迎來到薩洛克王國四十天港口,我將予以各位72小時的拘留!”
墨菲與凱撒嚇得呆立在原地。
我有些始料未及。
維特卻走上前去。
“各位大人,一定是搞錯了什麼,我們隻是來自歐諾半島的商船……”
“海鷗之巢號!”衛兵隊長打斷了維特的話。“兩個小時前收到了你們船長的聯絡。通過水晶刻紋為你們辦理了入境手續。”
“那麼,拘留我們的理由是什麼?士兵。”我走上前去毫不客氣地詢問。
衛兵皺起了眉頭,應該是我的言語讓其不滿吧。
“我有權拘留任何進入這個港口的人72小時,訊問、搜查,之後再根據結果,決定將你們釋放或者移交檢察官。”
“我問的是理由!士兵!”我一字一句地說道。
維特從一旁拽住了我的肩膀,用眼神示意我別再說下去。
“因為港口的主吊臂,正在將來自東平原的巨型蒸汽精煉爐,吊裝到貨船上。那部機器必須在三個月後運達你們的歐諾半島!整個四十天港口都已經封鎖!
如果所有港口外的船,都像你們這樣偷渡入港,那麼那艘極其重要的貨輪就別想出港了!
小丫頭!這不是鬧著玩的!你知道嗎!”
衛兵隊長認真地回答了我的疑問,說實話,著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各位大人,是我帶他們擅自入港的,所有責任由我一人承擔!”維特站了出來,擋在了我麵前。
衛兵隊長的臉色卻沒有一點要鬆動的意思。
“要拘留的話,拘留我一個人就好!墨菲和凱撒還隻是孩子,荻藍她來自歐諾半島,她必須盡快進入季風平原。”
“下一班進入季風平原的軌道船將在半小時後出發,再下一趟得等到三日後,你們可以從班房出來後再考慮這些。還有我不喜歡任何人把西平原稱作季風平原,或是其他名字!”
維特已經沮喪著垂下了頭。可能又是因為我這個邪惡的魔女吧!
那麼,我得做些什麼了!
我走到了維特的身旁,向著衛兵開口:
“無意冒犯,我是歐諾半島嘉德騎士團的成員荻藍。我請求特別通行!”
我卸下背囊,從夾層的口袋中去除了帶著皮質書殼的信夾,把它交給了衛兵隊長。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
我外套的袖口被從後麵拉了拉,我回過頭。是女孩墨菲,她朝我招了招手。
我稍微彎下了腰,女孩遮著嘴巴,在我耳邊說出了悄悄話:“姐姐冒充那個騎士團的成員根本不可能成功!這不是個好主意!”
“這是個好主意!”男孩凱撒恍然大悟般拍著手,大聲感歎:“在這裏被拘留會被關三天,冒充特使的話隻用關一個上午!”
“別說得那麼可怕!我的笨蛋弟弟!”
“可是法律就是這麼規定的啊!一個上午!……”
這對活潑的姐弟又一次吵鬧起來。
我也聽說過那個故事:一個好吃懶做的乞丐為了在入冬時有個住所。便冒充畫紙上的“大人物”,於是乞丐在吃了一頓免費的午餐後……便被當做通緝犯絞死了!
還好現在已經開春,不是冒充誰,也不是冒充犯人。但聽著男孩凱撒的發言,我不禁有些後脊發涼。
“一定會有其他的辦法的!”維特拍了拍我的肩膀,爽朗地笑著。
雖然沒什麼需要擔心,但他的笑,讓我很安心。
不安卻在衛兵隊長的額頭上凝聚。
隊長從我的信夾上抬起了目光,上下打量著我。
“各位,請先在此等待!”
衛兵隊長拋下這句話,便匆匆帶著我的皮質信夾匆匆離去,留下了十個無措的衛兵麵麵相覷。
“荻藍,怎麼一回事?”維特輕聲問我,卻讓麵前一頭霧水的士兵們更加緊張
“噓……”我把食指豎在嘴巴前。含著下巴吐出了氣息。沒有回應維特的疑問,還是不要再把問題變得更複雜吧。
‘擅離職守’的衛兵隊長,被晾在原地的衛兵,四個偷渡者,真是個完美的組合。
無權自行其是的衛兵們,在扣押嫌犯與接待貴賓的態度間搖擺躊躇,不知所措。
有可能‘鋃鐺入獄’的我們,每句言語都可能成為呈堂罪證,最好緘口不語。
沉默的對峙倒不是問題。
問題是初春的海風讓海港內灣的水麵波光粼粼,站立在碼頭上……
維特給我的外套,披在了墨菲與凱撒身上。
堆積的木桶、裹成卷的布料、被帆布覆蓋的木箱、累積的貨物阻擋了窺探港口深處的視線。
視線之外傳來了馬蹄聲,漫長的等待終於結束了。兩隊騎兵來到了我們的麵前。
“士兵!退下!回你們的崗位去!”為首的騎士跳下了馬,衝著擋住了我們去路的士兵們下令。
“是!大人!”一頭霧水的士兵們遵循著命令散去。
騎士來到了我的麵前,軍銜督尉的騎士朝我伸出了手,簡單的握手後。
“尊敬的特使,失禮了!本人迪亞,四十天港口的守備官!”
“我是荻藍,嘉德騎士團的次席,稱號‘雪融’!”
驚疑在我身旁蔓延。
“嘉德騎士團……”
“次席……”
“不是學徒……”
跟隨在守備官身後的騎兵們私語著,把目光集中向了我。
“姐姐,姐姐……唔……”凱撒驚呼之前,他的姐姐捂住了他的嘴巴。
“由教皇親筆簽署的通行令,可真是讓人吃驚。”
已經知曉的守備官,平靜地說出了客套話,並將文牒的信夾交還給了我。
“整個歐諾半島有這種榮譽的騎士,不會超過三十個!”
震驚的目光從四麵八方彙聚過來,上下打量著我。說實話,我不喜歡這樣的場合,這樣的誇獎。
我不自覺地偏開了腦袋,看向了我左手邊的維特。希望能看到他讓人安心的笑。
但不知何時開始,一向爽朗的他沉默下來,愁雲與不安緊鎖著他的眉頭。雙手捏合在一起,縮在了他那套棉質晚禮服腹前第三個紐子處,兩個拇指不停地繞著圈。
維特注意到了我正望向他,抬起頭強顏一笑,又避開了目光。
“荻藍女士,作為盟國。因為您擁有的騎士稱號,根據慣例我會尊稱你為‘大人’。對於我手下的失禮,我深表道歉!”
‘榮譽騎士’,在邊緣之海上搖晃了兩個月,我都快忘了這些,本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但得先把女孩子的羞澀放下了。
“我是戰士,守備官先生。別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細節了。我要求進入‘季風’……失禮,我要求進入‘西平原’,請給予許可!”
“那是當然!我已經布置完成。”
“恕我冒昧,請問洛朗·潘多拉肯元帥現在在哪?我離開歐諾半島前聽到的最後消息是,那位大人拔出了傀儡軍團在季風平原最大的據點。這是我任務的重要部分!”
“元帥正在率軍北上,現在已經兵臨雪域東南的野豬丘陵。”
我點了點頭。
這時,一名騎兵匆匆策馬而來,躍下戰馬,向守備官低語了幾句,一輛馬車正在駛近。
“荻藍大人!宴席已經準備妥當!”
“督尉先生,感謝您的熱情,但我時間緊迫……”
“無須擔心,宴席布置在前往西平原中央的渡輪上,請接受我們的款待,這是我們能做的。”守備官詼諧地一笑:“當然,因為法令,我不能請未滿十七歲的您品嚐薩洛克的美酒,深表遺憾。”
“……”我想拒絕卻想不到適合的理由
我偏過的目光,視線的餘角望不到已經退到後邊的維特。和維特有約在先了,我不想失約。
失約不是騎士的風範。但我想,這不是理由。
“荻藍大人,我為您準備了軌道船的頭等艙,從四十天港口出發,順著杏果河向北,一個星期後就可以到達西平原中央的獅心要塞,無論您到薩洛克王國所謂何事,一定要經過那!”
守備官似乎看出了我的為難表情。
“請您的同伴一同入席,那艘船有好幾間可供住宿的船艙。”
“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入席吧!”
聲音來自我的身後,出自男孩凱撒之口……
姐姐墨菲用手肘一拐,擊打在弟弟的胸口:“抱歉,將軍大人,謝謝您的熱情。但我和凱撒的的母親還在港口外的船上等著我們。媽媽告訴過我們,不要同陌生的人走,就算是將軍您也不行!”
“噗!……”
我笑著噴出一口白汽,周圍的士兵也笑出了聲。
守備官狠狠瞪了一眼下屬,他自己卻也忍俊不禁。
哄笑之中,女孩墨菲從身後狠狠推了一把發愣的維特。
維特踉蹌著上前兩步,重新站到了我的身旁。
守備官還沒從哄笑中完全回過神來,卻高亢地開口:
“請問這位先生,您應該也是從歐諾半島跟隨荻藍大人的騎士吧。”
“不……將軍大人……我隻是個水手……”維特的聲音已經變得異樣:“荻藍搭乘我船長的船……海鷗之巢號,……我隻是送荻藍……荻藍大人進入四十天港口……”
不知為何,他的聲音也變得自卑起來,是我的錯覺嗎?
“維特是航海士!在兩個月的航程中,我受了維特不少照顧!”
我站了出來。
“一起入席吧,航海士先生。”守備官在此提出了邀請。“如果有必要,明天你可以同我一起返回四十天港口。”
“去吧!維特哥哥!送荻藍姐姐去核桃小鎮!那可是蜜月聖地!”女孩墨菲在煽風點火。
“嗚……嗚……”在凱撒說話前,他被墨菲掐住了脖子。
“抱歉……各位大人……我還有它事……”
維特低著頭,帶著失落,還有我說不出的氣息。
守備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維特,笑了笑似乎明白了什麼:“那麼就這樣,祝各位在四十天港口愉快!”
嗡……,北邊港口城市的深處,傳來了一聲尋常的汽笛。又一個傳令兵快速策馬穿過集裝箱碼頭,到達了我們的麵前。在守備官麵前報告了什麼。
守備官一拍額頭,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荻藍大人!杏果河的軌道船即將出發!滿載布料與藥物,下次航班預計在四天後!”
問題拋給了我。
我在身的任務不可能拖那麼久。但我還有一些想對維特說的話語,沒準備好時機與言語。
躊躇之中,我撥弄著天藍色的長發,握緊了佩劍紫陽之蕊的劍柄。
突然,一件鵝毛紫色的鬥篷披在了我的肩膀上。
“荻藍!快去吧!你有不得不做的事……”
“嗯!……”
維特在我耳邊低語,我隻能輕聲點著頭回應。
我僅有的背囊行禮被架上了馬車。
在守備官的陪同下,我走上了馬車的階梯。
“荻……”身後,維特想叫出我的名字,卻沒能……
在鑽進車廂前,我聽從心中的直覺,轉過了身。
跳下馬車,小跑著奔向維特。
拔出手邊的劍,我拎起一小束耳邊的長發,將紫陽之蕊的劍鋒揮了過去。
些許天藍色的發絲飄散在刮過海岸的風裏。
我將剩下的天藍擰成了一個結,塞到了維特的手中。
“維特!我會給你寫信!用我頭發上的魔力找到我!”
……
馬車的門被關上了。
維特帶著點失落的爽朗笑容,消失在木門的夾縫中。
……
注水的船閘將渡輪從害的平麵托起。
當船閘打開時,杏果河出現在我的眼前。
湍急、開闊的水麵;沒有引擎、沒有風帆。
我很好奇,這艘渡輪要如何在杏果河的激流中逆行,靠槳嗎?
就在這時,東邊傳來了機械噴出蒸汽的尖嘯。
是一個火車頭。
鐵軌沿著峽穀間的杏果河延伸向北方。
一條塗抹著防鏽漆的紅色鋼索被牽引了過來。
紅色繩索的一頭固定在我這,另一頭卻不在維特那。
……
鐵軌上的車輪轉動了起來,拖著船北行。
繁忙的四十天港口、海岸線外排列的船隻,在杏果河兩旁蜿蜒的山脈與峰巒間漸行漸遠,從視野中消失不見。
軌道船引擎噴湧的蒸汽,連同我的思念飄散在清澈卻有些寒冷的空氣裏。
我在思念誰,我又該思念什麼?
突然河岸邊的某種存在闖入了我的視野。
黑色、扭曲而破碎的鋼鐵堆——鋼魔像的殘骸!
我收起思緒,繃緊了神經。
戰火從未停歇。
或許,心中帶著不安的期待與滿溢的思緒,隻是月亮在在水中的倒影。
我經握著劍閉上。不去看爬過山脊與海麵的朝陽,享受著或許是幻覺一般的溫暖。
……
我好像也染上和那個少年同樣的煩惱了,少女的煩惱。
——新曆元年
寫自前往獅心要塞的軌道渡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