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荻藍的航海日誌(3 / 3)

就在我遲疑之時,對麵的衛兵收起了微笑。一臉嚴肅地盯著我和維特:

“歡迎來到薩洛克王國四十天港口,我將予以各位72小時的拘留!”

墨菲與凱撒嚇得呆立在原地。

我有些始料未及。

維特卻走上前去。

“各位大人,一定是搞錯了什麼,我們隻是來自歐諾半島的商船……”

“海鷗之巢號!”衛兵隊長打斷了維特的話。“兩個小時前收到了你們船長的聯絡。通過水晶刻紋為你們辦理了入境手續。”

“那麼,拘留我們的理由是什麼?士兵。”我走上前去毫不客氣地詢問。

衛兵皺起了眉頭,應該是我的言語讓其不滿吧。

“我有權拘留任何進入這個港口的人72小時,訊問、搜查,之後再根據結果,決定將你們釋放或者移交檢察官。”

“我問的是理由!士兵!”我一字一句地說道。

維特從一旁拽住了我的肩膀,用眼神示意我別再說下去。

“因為港口的主吊臂,正在將來自東平原的巨型蒸汽精煉爐,吊裝到貨船上。那部機器必須在三個月後運達你們的歐諾半島!整個四十天港口都已經封鎖!

如果所有港口外的船,都像你們這樣偷渡入港,那麼那艘極其重要的貨輪就別想出港了!

小丫頭!這不是鬧著玩的!你知道嗎!”

衛兵隊長認真地回答了我的疑問,說實話,著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各位大人,是我帶他們擅自入港的,所有責任由我一人承擔!”維特站了出來,擋在了我麵前。

衛兵隊長的臉色卻沒有一點要鬆動的意思。

“要拘留的話,拘留我一個人就好!墨菲和凱撒還隻是孩子,荻藍她來自歐諾半島,她必須盡快進入季風平原。”

“下一班進入季風平原的軌道船將在半小時後出發,再下一趟得等到三日後,你們可以從班房出來後再考慮這些。還有我不喜歡任何人把西平原稱作季風平原,或是其他名字!”

維特已經沮喪著垂下了頭。可能又是因為我這個邪惡的魔女吧!

那麼,我得做些什麼了!

我走到了維特的身旁,向著衛兵開口:

“無意冒犯,我是歐諾半島嘉德騎士團的成員荻藍。我請求特別通行!”

我卸下背囊,從夾層的口袋中去除了帶著皮質書殼的信夾,把它交給了衛兵隊長。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

我外套的袖口被從後麵拉了拉,我回過頭。是女孩墨菲,她朝我招了招手。

我稍微彎下了腰,女孩遮著嘴巴,在我耳邊說出了悄悄話:“姐姐冒充那個騎士團的成員根本不可能成功!這不是個好主意!”

“這是個好主意!”男孩凱撒恍然大悟般拍著手,大聲感歎:“在這裏被拘留會被關三天,冒充特使的話隻用關一個上午!”

“別說得那麼可怕!我的笨蛋弟弟!”

“可是法律就是這麼規定的啊!一個上午!……”

這對活潑的姐弟又一次吵鬧起來。

我也聽說過那個故事:一個好吃懶做的乞丐為了在入冬時有個住所。便冒充畫紙上的“大人物”,於是乞丐在吃了一頓免費的午餐後……便被當做通緝犯絞死了!

還好現在已經開春,不是冒充誰,也不是冒充犯人。但聽著男孩凱撒的發言,我不禁有些後脊發涼。

“一定會有其他的辦法的!”維特拍了拍我的肩膀,爽朗地笑著。

雖然沒什麼需要擔心,但他的笑,讓我很安心。

不安卻在衛兵隊長的額頭上凝聚。

隊長從我的信夾上抬起了目光,上下打量著我。

“各位,請先在此等待!”

衛兵隊長拋下這句話,便匆匆帶著我的皮質信夾匆匆離去,留下了十個無措的衛兵麵麵相覷。

“荻藍,怎麼一回事?”維特輕聲問我,卻讓麵前一頭霧水的士兵們更加緊張

“噓……”我把食指豎在嘴巴前。含著下巴吐出了氣息。沒有回應維特的疑問,還是不要再把問題變得更複雜吧。

‘擅離職守’的衛兵隊長,被晾在原地的衛兵,四個偷渡者,真是個完美的組合。

無權自行其是的衛兵們,在扣押嫌犯與接待貴賓的態度間搖擺躊躇,不知所措。

有可能‘鋃鐺入獄’的我們,每句言語都可能成為呈堂罪證,最好緘口不語。

沉默的對峙倒不是問題。

問題是初春的海風讓海港內灣的水麵波光粼粼,站立在碼頭上……

維特給我的外套,披在了墨菲與凱撒身上。

堆積的木桶、裹成卷的布料、被帆布覆蓋的木箱、累積的貨物阻擋了窺探港口深處的視線。

視線之外傳來了馬蹄聲,漫長的等待終於結束了。兩隊騎兵來到了我們的麵前。

“士兵!退下!回你們的崗位去!”為首的騎士跳下了馬,衝著擋住了我們去路的士兵們下令。

“是!大人!”一頭霧水的士兵們遵循著命令散去。

騎士來到了我的麵前,軍銜督尉的騎士朝我伸出了手,簡單的握手後。

“尊敬的特使,失禮了!本人迪亞,四十天港口的守備官!”

“我是荻藍,嘉德騎士團的次席,稱號‘雪融’!”

驚疑在我身旁蔓延。

“嘉德騎士團……”

“次席……”

“不是學徒……”

跟隨在守備官身後的騎兵們私語著,把目光集中向了我。

“姐姐,姐姐……唔……”凱撒驚呼之前,他的姐姐捂住了他的嘴巴。

“由教皇親筆簽署的通行令,可真是讓人吃驚。”

已經知曉的守備官,平靜地說出了客套話,並將文牒的信夾交還給了我。

“整個歐諾半島有這種榮譽的騎士,不會超過三十個!”

震驚的目光從四麵八方彙聚過來,上下打量著我。說實話,我不喜歡這樣的場合,這樣的誇獎。

我不自覺地偏開了腦袋,看向了我左手邊的維特。希望能看到他讓人安心的笑。

但不知何時開始,一向爽朗的他沉默下來,愁雲與不安緊鎖著他的眉頭。雙手捏合在一起,縮在了他那套棉質晚禮服腹前第三個紐子處,兩個拇指不停地繞著圈。

維特注意到了我正望向他,抬起頭強顏一笑,又避開了目光。

“荻藍女士,作為盟國。因為您擁有的騎士稱號,根據慣例我會尊稱你為‘大人’。對於我手下的失禮,我深表道歉!”

‘榮譽騎士’,在邊緣之海上搖晃了兩個月,我都快忘了這些,本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但得先把女孩子的羞澀放下了。

“我是戰士,守備官先生。別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細節了。我要求進入‘季風’……失禮,我要求進入‘西平原’,請給予許可!”

“那是當然!我已經布置完成。”

“恕我冒昧,請問洛朗·潘多拉肯元帥現在在哪?我離開歐諾半島前聽到的最後消息是,那位大人拔出了傀儡軍團在季風平原最大的據點。這是我任務的重要部分!”

“元帥正在率軍北上,現在已經兵臨雪域東南的野豬丘陵。”

我點了點頭。

這時,一名騎兵匆匆策馬而來,躍下戰馬,向守備官低語了幾句,一輛馬車正在駛近。

“荻藍大人!宴席已經準備妥當!”

“督尉先生,感謝您的熱情,但我時間緊迫……”

“無須擔心,宴席布置在前往西平原中央的渡輪上,請接受我們的款待,這是我們能做的。”守備官詼諧地一笑:“當然,因為法令,我不能請未滿十七歲的您品嚐薩洛克的美酒,深表遺憾。”

“……”我想拒絕卻想不到適合的理由

我偏過的目光,視線的餘角望不到已經退到後邊的維特。和維特有約在先了,我不想失約。

失約不是騎士的風範。但我想,這不是理由。

“荻藍大人,我為您準備了軌道船的頭等艙,從四十天港口出發,順著杏果河向北,一個星期後就可以到達西平原中央的獅心要塞,無論您到薩洛克王國所謂何事,一定要經過那!”

守備官似乎看出了我的為難表情。

“請您的同伴一同入席,那艘船有好幾間可供住宿的船艙。”

“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入席吧!”

聲音來自我的身後,出自男孩凱撒之口……

姐姐墨菲用手肘一拐,擊打在弟弟的胸口:“抱歉,將軍大人,謝謝您的熱情。但我和凱撒的的母親還在港口外的船上等著我們。媽媽告訴過我們,不要同陌生的人走,就算是將軍您也不行!”

“噗!……”

我笑著噴出一口白汽,周圍的士兵也笑出了聲。

守備官狠狠瞪了一眼下屬,他自己卻也忍俊不禁。

哄笑之中,女孩墨菲從身後狠狠推了一把發愣的維特。

維特踉蹌著上前兩步,重新站到了我的身旁。

守備官還沒從哄笑中完全回過神來,卻高亢地開口:

“請問這位先生,您應該也是從歐諾半島跟隨荻藍大人的騎士吧。”

“不……將軍大人……我隻是個水手……”維特的聲音已經變得異樣:“荻藍搭乘我船長的船……海鷗之巢號,……我隻是送荻藍……荻藍大人進入四十天港口……”

不知為何,他的聲音也變得自卑起來,是我的錯覺嗎?

“維特是航海士!在兩個月的航程中,我受了維特不少照顧!”

我站了出來。

“一起入席吧,航海士先生。”守備官在此提出了邀請。“如果有必要,明天你可以同我一起返回四十天港口。”

“去吧!維特哥哥!送荻藍姐姐去核桃小鎮!那可是蜜月聖地!”女孩墨菲在煽風點火。

“嗚……嗚……”在凱撒說話前,他被墨菲掐住了脖子。

“抱歉……各位大人……我還有它事……”

維特低著頭,帶著失落,還有我說不出的氣息。

守備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維特,笑了笑似乎明白了什麼:“那麼就這樣,祝各位在四十天港口愉快!”

嗡……,北邊港口城市的深處,傳來了一聲尋常的汽笛。又一個傳令兵快速策馬穿過集裝箱碼頭,到達了我們的麵前。在守備官麵前報告了什麼。

守備官一拍額頭,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荻藍大人!杏果河的軌道船即將出發!滿載布料與藥物,下次航班預計在四天後!”

問題拋給了我。

我在身的任務不可能拖那麼久。但我還有一些想對維特說的話語,沒準備好時機與言語。

躊躇之中,我撥弄著天藍色的長發,握緊了佩劍紫陽之蕊的劍柄。

突然,一件鵝毛紫色的鬥篷披在了我的肩膀上。

“荻藍!快去吧!你有不得不做的事……”

“嗯!……”

維特在我耳邊低語,我隻能輕聲點著頭回應。

我僅有的背囊行禮被架上了馬車。

在守備官的陪同下,我走上了馬車的階梯。

“荻……”身後,維特想叫出我的名字,卻沒能……

在鑽進車廂前,我聽從心中的直覺,轉過了身。

跳下馬車,小跑著奔向維特。

拔出手邊的劍,我拎起一小束耳邊的長發,將紫陽之蕊的劍鋒揮了過去。

些許天藍色的發絲飄散在刮過海岸的風裏。

我將剩下的天藍擰成了一個結,塞到了維特的手中。

“維特!我會給你寫信!用我頭發上的魔力找到我!”

……

馬車的門被關上了。

維特帶著點失落的爽朗笑容,消失在木門的夾縫中。

……

注水的船閘將渡輪從害的平麵托起。

當船閘打開時,杏果河出現在我的眼前。

湍急、開闊的水麵;沒有引擎、沒有風帆。

我很好奇,這艘渡輪要如何在杏果河的激流中逆行,靠槳嗎?

就在這時,東邊傳來了機械噴出蒸汽的尖嘯。

是一個火車頭。

鐵軌沿著峽穀間的杏果河延伸向北方。

一條塗抹著防鏽漆的紅色鋼索被牽引了過來。

紅色繩索的一頭固定在我這,另一頭卻不在維特那。

……

鐵軌上的車輪轉動了起來,拖著船北行。

繁忙的四十天港口、海岸線外排列的船隻,在杏果河兩旁蜿蜒的山脈與峰巒間漸行漸遠,從視野中消失不見。

軌道船引擎噴湧的蒸汽,連同我的思念飄散在清澈卻有些寒冷的空氣裏。

我在思念誰,我又該思念什麼?

突然河岸邊的某種存在闖入了我的視野。

黑色、扭曲而破碎的鋼鐵堆——鋼魔像的殘骸!

我收起思緒,繃緊了神經。

戰火從未停歇。

或許,心中帶著不安的期待與滿溢的思緒,隻是月亮在在水中的倒影。

我經握著劍閉上。不去看爬過山脊與海麵的朝陽,享受著或許是幻覺一般的溫暖。

……

我好像也染上和那個少年同樣的煩惱了,少女的煩惱。

——新曆元年

寫自前往獅心要塞的軌道渡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