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蘭德·太潘’
米提爾搖了搖頭,拿起筆。將便條的最後一句話以及落款統統劃掉,並加上了一些東西:
‘朋友們,現在應該是第二天(五月五日),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我還有一些手續得去處理。明日見!哦,對了。告訴我妹妹愛貝拉:讓拉米姐姐帶著你到處走走,功課扔一邊去就行。
——米提爾’
把便條放回原處,米提爾便匆匆離開了酒吧。
日出還隻是十多分鍾前的事,首都的街道還很涼爽。這時應該算得上仲夏季節一天中最舒服的之時,街道上也沒有多少行人。
帶著一身還未散去的酒味,米提爾向著西南方向飛奔,首先得回家衝個澡,讓酒味散掉。然後去斬影劍士團總部,每天練七個小時的劍是必須的。
半小時後,米提爾出現在家族城堡的護城河外。因為城堡裏基本沒有什麼人,所以夜不歸宿並不是什麼新鮮事。甚至米提爾長期以來溜出去基本不會被衛兵發現。以至於長期在外的哥哥米夏一直認為米提爾身體不太好,不愛出門。
但此刻眼前的景象著實讓米提爾有些吃驚:印象中護城河上從沒放下過的吊橋已在護城河上上鋪了一條路,主門敞開著。門內,巨樹下青石鋪成的廣場上停著十多輛馬車,足足一個車隊!其中一輛米提爾,認得——米夏回家時的馬車!
“米夏哥回來了?前所未有的壯觀啊!”米提爾興奮地穿過正門、廣場、巨木樹蔭下的園林,向城堡裏衝去。
和以往的的冷清不同,每個走廊,每個大廳都多了搬運與打掃的工人。
“米夏哥!你回來了,是嗎?”米提爾大聲地呼喊。偌大的城堡裏一百多條走廊,四百多個房間,要一下子找到某人還著實不易。
那些打掃、搬運中的人都向米提爾投來了異樣的目光。
米提爾帶著抱歉向那些人回以微笑,但卻沒有停下口中的呐喊:“米夏哥!”
就在米提爾走過一個轉角之時,一個身影迎麵走來。那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衣著華貴,讓人聯想到那些貴族,但麵容卻非常滄桑,血紅色頭發的末梢很多都已花白。
中年男人走到米提爾麵前,張開的嘴巴顫抖著,說不出話來。他抬起雙臂,抱住了米提爾,將米提爾的腦袋埋入自己的懷中。米提爾注意到了男人的雙眼中充斥著眼淚,緊抱米提爾的雙臂在隨著整個身軀在激動中顫抖。
出於劍士的洞察與直覺,米提爾不自覺地將目光移到了那個男人的手上。虎口、手指布滿著厚厚的繭,和自己很像,應該是整日離不開武器的人,腰間的佩劍更證明了這點。
本來,一個帶著武器的人接近自己,應該讓米提爾本能地警覺,但這次米提爾完全做不到。因為那個男人的麵孔的輪廓太像米夏,也太像自己。
目光掃到一旁,哥哥米夏正在幾步外微笑中看著一切。
米夏的身旁,還站著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她有些怕生,整個身子都藏在了米夏的身後。隻探出一個腦袋,目光卻不敢直視這邊,但目光的餘角都投向了自己。同樣,她的一頭短發也是鮮血般的殷紅。
“這是怎麼一回事!”米提爾已經做出了猜測,但依舊如此發問。
那邊,米夏微笑著開口:“父親大人,還是你給米提爾解釋一下吧。”
‘父親?我的父親?’米提爾不禁一陣暈眩。雖然米夏的信件中提及過,但十多年來,印象之中家人除了哥哥米夏之外,父親隻是沒有實感的詞彙。
霎時間,米提爾的腦袋一下子無所適從,況且昨天晚上還喝了那麼多酒。
‘酒!’等等,此刻身上還是一股酒味。
三年前,好友老虎因為偷偷喝了一點酒,被他的父親吊起來打。此刻自己身上的酒味聞一口都能讓人醉倒!
米夏的信件中,好像說父親是一個非常嚴厲的人。想到這些,米提爾不禁一陣雞皮疙瘩。
……
“米提爾,你的頭發和你的母親很像。”
這便是父親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
上午十一點半,已是午餐時間。
和家人一起進餐,對於長期一個人的米提爾而言,還不是很習慣。餐廳的長桌上已經擺好了餐盤。米提爾的父親坐在了長桌短邊12點鍾位置的主衛上;米夏坐在了十一點鍾的位置;那個小女孩坐在了米夏的右手邊,姑且算是十點鍾的位置吧。
米提爾最後一個走進餐廳,習慣性地走向父親的左邊,一點鍾的位置,在自己最常坐的楠木椅上坐下。
“米提爾,如果有客人,那是客人的坐位……”米夏小聲地提醒,米提爾無所適從地攤開了手。之前與哥哥米夏一同進餐時自己也是做在這個位置,這張椅子上,米夏從沒提過這些要注意的地方。
“啊?有這麼一說?”米提爾隨口吐出了有點粗魯的話語,然後準備站起來。
但父親卻拉住了米提爾的手臂,把他按回座位上,示意米提爾無妨。
……
片刻之後,豐盛的菜肴已擺上了餐桌。餐桌前,除了米提爾外的三人都抬起雙手,十指合攏,拄著低傾的腦袋虔誠地祈禱。
對食物帶著恩賜般的感激,米提爾同樣堅持著這個信條。拿起餐桌上的湯勺,在一個杯子上輕輕敲打兩下。叮!叮!清脆的聲音如同風鈴一般悅耳。
“米提爾,祈禱!祈禱!”米夏有些緊張地開口,一邊說還一邊將十指合攏的雙手舉過頭頂,不停地搖晃,希望能給弟弟提示。
父親抬起頭看了一眼米夏,米夏幾乎是嚇到一般,瞬間將雙手放回桌上,回到拄著腦袋的虔誠祈禱中。
叮!叮!對麵的米提爾重新拿起湯勺,敲打在高腳杯上。聲音清脆依舊。
作為父親的格倫·亞瑟隻是看了眼米提爾,搖了搖頭。
……
豐盛的午餐果然是能讓人融入陌生氛圍的最好催化劑,當美味從喉嚨中滑過,落入腹中變為充實之感,整個人都會放鬆下來,任何環境都不再那麼尷尬。
已經半飽,米提爾已經完全將與家人進餐,與平日裏的午餐完全融合,或許說混為一潭更為合適。
無意間掃過的目光聚焦在一瓶紅酒之上,習慣性地將其提起。幾秒之後,紅色的液體已占據了半個大號的高腳杯。
“米提爾,你還未滿十七歲,不能飲酒!”哥哥米夏已是緊張萬分,聲音已接近咆哮。眼角的餘光無意識地聚集在了父親格倫·亞瑟之上。
作為父親的格倫·亞瑟站起了身走到了米提爾的身旁。微笑著拍了拍米提爾的肩膀,輕輕從米提爾手中拿走了半空的酒瓶與半滿的酒杯。
半滿的酒杯放到了米夏的麵前。格倫·亞瑟則一邊搖晃著半空的酒瓶,一邊走出了餐廳。
那是一個大號的酒杯,半滿的紅酒至少有一百毫升。對於米提爾而言,一口灌下的事——不值一提。米夏則將酒杯移到嘴邊,喝下不多不少的一口。然後放下了酒杯,抬起碗。一鼓作氣將碗中的清湯騰空,移入腹中,喘了口氣,又抬起了酒杯……
米提爾與那個女孩不約而同地用異樣的目光盯著米夏,終於:“浪費糧食與美酒是莫大的罪,但偉大的造物主,我似乎別無選擇。米莫紗,將酒杯看好,別給米提爾。”
米夏也匆匆離開了餐廳,剩下的人就隻剩米提爾與那個女孩。
女孩低著頭,不敢直視米提爾。她麵前的餐盤已空空蕩蕩,但女孩的雙手還捏著刀叉不時地在餐盤中滑動。
“浪費食物是對於造物主莫大的冒犯,但麵對美食卻不敢下口是對饑餓的肚子更大的罪過,你還沒到需要節食控製體重的年齡。”
女孩噗嗤一笑,無意識地抬起頭,看到了米提爾的麵龐,卻又立刻怯怯地低下了頭。
“我叫米提爾,姓氏和你一樣。”米提爾用自己喜歡的口吻說道:“你應該是我的妹妹吧,你叫什麼名字?”
“米……米默紗……”女孩吐出的話語猶如蚊呐,聲音卻像風吹過樹葉一般稀疏,讓人著迷。
“米默紗?嗯,不錯的名字,像個老婦人一樣。”米提爾一臉認真地嚼著一塊牛肉,卻用很隨意的話語提議:“要不,以後我改叫你米紗好了?”
妹妹米默紗輕輕搖了搖頭,嘟起了嘴:“不要。米默紗就是米默紗。就算像老婦人,但米默紗就是我的的名字。”
“成交!等你長到老婦人……嗯,太久了。等你長到可以戀愛的年紀,我再把米默紗這個名字變給你,像魔術那樣變給你。”米提爾做出了一個幹杯的動作,但杯子不在手中。
米默紗賭氣的麵龐上,嘴角劃出了一絲微笑。
“嘿,米紗。可以把酒杯還給我嗎?”
“不行!米提爾哥哥。米夏哥哥,他說過,他說過……”米默紗收起了微笑,一臉認真地回答,但聲音卻越來越小,最後她又害羞地低下了腦袋。
米提爾無奈地搖了搖頭,站起身,走到米默紗身旁,輕輕撫了撫妹妹的頭發,然後轉身向門外走去。
當腳跨出餐廳大門之時,米提爾突然想到了什麼,轉過頭來對妹妹說道:
“米紗,如果可以,別因為好奇碰酒杯裏的毒藥。”
“我的名字是米莫紗,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