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六年十月十七日,江陵城,荊州牧府衙。
“曹操真是滅絕人性!”孫策緊咬著牙,狠狠的拍在桌上,“我本以為袁紹、劉備窺伺在旁,曹操勢必會維持表麵上的親睦,給我留一分顏麵。誰知他竟如此喪心病狂!”
一月之期已到,果如諸葛亮所言,播下的麥種無一發芽。孫策命人刨開土來查驗,隻見麥種早已腐爛。看到如此情景孫策不禁遍體生寒,若是將這批麥種發予農戶,不但荊州將遭滅頂之災,自己治下數年之內亦元氣難複,西征益州一事更成泡影。
“主公少安毋躁。”賈詡出言勸慰,“戰場原非隻在兩軍對陣之間,朝政民生亦是戰場,充斥著欺瞞、謊言和騙術,主公治下子民的性命,曹操怎會在乎。他的所做所為,絲毫不出人意料。”
“此事兄長準備如何處置?”周瑜問。
“既然曹操不知死活的來倒捋虎須,就不要怪我有負前盟,提兵北上,否則我真是枉稱‘虎侯’了。”孫策恨恨的。
賈詡撚須發問道:“主公可還記得半月前巡江軍士的奏報?”
孫策點頭道:“先生是說欽使郗慮的事?其座舟夜行時於襄江險灘翻覆,無人生還,地方官已經打撈到郗慮及其副使的屍體。堂堂一個朝廷的侍中,死的真不是地方。”
賈詡意味深長的道:“主公難道不覺得蹊蹺麼?襄江中可稱為險灘的去處不多,駕舟的船夫就算再怎麼愚蠢,也不會冒險在這些地方夜裏行舟。”
“文和的意思是這也是曹操的謀劃?”孫策微微皺眉,“朝廷欽使死在我的治下,雖然棘手,但終究有解決的辦法,對我的影響實在有限。莫非曹操想將此次的罪名安在郗慮的頭上?畢竟隻有死人無法出聲辯解。”
“有這樣的可能。”賈詡微微猶豫了一下,“隻是其中有些細節在下還是不明究竟。麥種一事最多隻能隱瞞至明年二三月份,陰謀揭破之後主公會是什麼反應曹操應該清楚。他不惜冒著腹背受敵的危險撩撥主公到底所為何事?難道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在此前平定河北?”
孫策凝神思索,了無頭緒,問道:“依文和先生所見,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麥種是陛下的賞賜,如今真相不明內情難測,貿然發兵許昌,不僅師出無名,反而授人以柄。”賈詡沉吟了片刻,“為今之計,主公可先向陛下上表,懇請徹查此事。若曹操扣留表章,主公可稱其隔我王路,興兵討伐。若表章得以呈上,事關皇家臉麵,且看曹操如何搪塞此事,再做定奪。”
孫策凝神思索片刻道:“如此就依文和先生之言。”
建安六年九月,孫策上表朝廷,稱獲賜的麥種被做手腳,無法發芽,整個天下為之嘩然。這份表章直接導致多名參與募集麥種的公卿士族落馬,其中就包括太中大夫孔融。半月後,朝廷發出判罪文書,孔融等人招合徒眾,欲圖不軌,謗訕朝廷,不遵朝儀,罪當處死,株連全家,無赦。孔融臨刑前做《臨終詩》:“言多令事敗,器漏苦不密。河潰蟻孔端,山壞由猿穴。涓涓江漢流,天窗通冥室。讒邪害公正,浮雲翳白日。靡詞無忠誠,華繁竟不實。人有三兩心,安能合為一。三人成市虎,浸漬解膠漆。生存多所慮,長寢萬事畢。”士民聞之無不下淚。
孫策看著孔融等人的人頭和皇帝意存撫慰的詔書,臉色鐵青。他心中一直以來的不安應驗了,曹操的計謀果然不會如此平庸。借助麥種一案,曹操不僅鏟除了朝中名望卓著的異己,打壓了北方士族,還成功的移禍江東。朝野上下隱隱有風聲說孫策為了趁河北戰事緊急之際發兵許昌,挾持天子,故意調換了朝廷賞賜的麥種,以致孔融等人無辜受到牽連,死在襄江上的使臣郗慮成為流言的最好佐證——如非殺人滅口,怎會如此湊巧。這一切令孫策無從辯白,隻能保持緘默。
孫策的沉默致使麥種一案令江東士族人人自危,陸氏家主陸康擔心新的變革即將到來,主動向孫策交出了家族三成的田地和錢糧,以換取保全家族的承諾。其餘的中小豪門紛紛效仿。孫策在收回大量的錢糧土地後,軍墾屯田,興修水利,休養生息,為西征益州暗自準備,算是在麥種案中的小小得利。
同年十月,曹操於倉亭再次擊敗袁紹,斬首萬餘,所獲軍械糧草不計其數,奠定了統一河北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