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循看著龐統,似是不經意的道:“眼看雨季要來,錙兵也不好走,若是安排不當,白帝城的糧餉就要耽擱了。”
龐統聞言一驚,他此番終於領略了劉循胸中的見識城府。這位公子的明達幹練與其父相比實在判若雲泥。他當下也不再做隱瞞,語帶至誠的道:“在下身處危境,做事不得不萬分仔細,如有得罪公子之處,還望公子海涵。”
“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機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士元是真君子,身負重任,自然不可貿然輕信他人。”劉循頓了頓說道,“如此說來,士元是決定固守了?”
龐統點了點頭道:“孫策武事嫻熟,無論行事布局,均在要害處預先做眼,此番倉促起兵西征,這才失了先機。但是這位吳侯每臨戰陣其誌如鋼,雖千軍萬馬亦不可奪,所以無論是阻塞河道還是設置瞿塘峽前灘陣地,為的隻是挫傷他的銳氣,拖延他的進軍。白帝城之戰,根本始終是在補給上。”
劉循道:“這樣說起來,士元是疑心孝直帶回的情報有誤了?若孫策軍糧可供西征一年用度,成都雖可再為戰事籌措糧秣兵餉,但支撐一年恐怕力有不逮。”
“說不上疑心。隻是三萬軍兵一年的糧草,以江東現在的情形,這樣龐大的數量太過匪夷所思。”龐統坦然道,“孫策這番做作的意思,可能隻是想探益州的虛實,否則其中的關節在下實在看不透。”
“法正的確有與孫策暗通款曲之嫌。”劉循頷首道,“不過這條計謀既然被看穿,可以說已經廢了。士元隻需定下方略,據城堅守即可,何必心急求援?否則在下也不必星夜匹馬趕來,以至於士元誤會了。”
“求援非是為了白帝城,而是為了江州。白帝城無法臨戰抽兵,在下所求的這支援軍是做防範孫策偷襲江州之用的。”龐統長歎一聲,“公子,若是江州失守,在下縱然有通天徹地之能,除了束手就縛或是兵敗身死,也難有第三種結局了。”
劉循遲疑道:“在下來時已再三囑托江州守將早作謀劃,未雨綢繆……”
“此時已經暴雨傾盆,又何談未雨綢繆?”龐統搖頭苦笑,“公子須要明白,在下說白帝城破終不可免,並非一句虛言恫嚇。”
此時的成都,法正府中密室。
張鬆道:“孝直,傳聞吳侯大軍將襲江州,不知是否屬實?”
法正搖了搖頭道:“自從吳侯兵臨白帝城,巴東各處便斷了聯絡。白帝城自然難有回複,江州等地一樣音信斷絕。如有消息,在下自當及時告知各位。”
孟達略帶憂慮的道:“這一仗開打以後,隻覺得處處被龐統占了先機。吳侯選擇攻打江州,恐怕亦是無奈之舉,可見吳侯現在的處境真的麻煩。”
“子敬多慮了。龐統布局,步步審慎,注重全局計較細節,固然是滴水不漏;但是吳侯治事用兵卻截然相反,諸事皆於關鍵處著眼。究其原因,龐統身邊能用事者,惟自己一人爾;而吳侯駕前,文武全才,智勇足備,忠義慷慨之士,動以數百,無一不是當世的成名人物。這些人追隨吳侯日久,無需吩咐,便能將諸事料理的合適妥帖,吳侯根本不必諸事躬親。龐統長於治策拙於馭兵,治策依靠處事審慎絲絲入微,馭兵講求當機立斷沉穩果決。龐統拘泥於全局,就難免瞻前顧後,臨機之時諸多猶豫顧忌,此乃用兵之大忌。戰場之上,片刻的猶豫便會葬送三軍的性命,由此看來,吳侯豈有不勝之理。”法正頓了頓,陰惻惻的笑道,“倘若吳侯真的進軍不利,便是上天眷顧劉季玉的身家性命,我等倒也不必逆天而行,妄做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