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第七十五章(1 / 3)

緣起(7)

抓捕現場那邊,朱家父子兄弟祖孫及奴仆內外男女老幼,百餘人口連同拜年的親朋戚友已全部抓獲拘在朱家大院內,士兵在外麵圍了個水泄不通。

朱俞被朱李氏和阿盞護著擠在親人堆裏,麵色蒼白搖搖欲墜。

對於朱家的這場無妄災禍,族中除主事以及數位長輩,其餘年幼者及女眷們一概不清是怎麼回事。隻聽得抓人的士兵嚷嚷說什麼謀逆大罪、抓捕逆犯。

兩天後,朱俞和親人一起被押送到杭州駐防的一個營地。這時,她方知道遭受這場無妄災禍的不止他們朱家族人,還有姻親莊家,以及南潯地乃至整個湖州杭州兩地的其他家族。幾千人,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被關押在這一處。

原來昔日莊之瑤她爹莊家老爺在世時,曾主持編修一部史書,朱家亦有人參與其中。官府人說此書上多使用違禁謀逆詞,由此莊朱兩家不但有謀逆之意,更行謀逆之舉。

朱俞清楚事情原委後,首先想到她的表姐並唯一的朋友,莊之瑤。她們隻是幼年時見過數麵,但姐妹感情不錯。莊之瑤外出修道後,她一直記掛這個表姐,多年不忘。

朱俞是個再通透不過的人,知道皇權之下遭遇這等事,他們家族已是死路一條。

她慶幸阿瑤離開了家,亦暗自期望阿瑤不要再回來。

朱俞這個燈芯美人,自出生就精貴著養都還嫌不足,受任何災苦都是不能夠的。關押在軍營沒幾天,已經是懨懨躺著氣兒出沒氣進的光景。

雖是在幻境裏,我聽著旁邊的狐狸把牙根磨得脆脆響,可是一副又急又痛的怒火樣。

月霜身負毒咒轉世他無可奈何,但想來他兩千多年護著她亦不曾讓她受過別的什麼苦。若他當年在場,那教她受苦的甭管哪一個都得讓他給活活生劈了。

朱俞隨同家人被關押在軍營沒多久,宴恪出現了。

百年民國紙片燒飛一樣在眼前煙滅的人,再見,既不是從狐狸在這一世的記憶裏,亦不是從莊之瑤這個捉妖師的記憶裏,而是從朱俞這個特別身份的人的記憶裏。

意料之外但情理完美。

我頗有恍如隔世又近在當下的飄忽感。

名為宴恪的這個清朝時代人,是個倒黴孩子,做月露的容器炮灰做了幾百年,算得上炮灰中的翹楚。

作為月露容器炮灰的宴恪神通廣大,不曉得他用的什麼法子,朱俞和她那丫頭阿盞被他救出去了。

朱俞有關於宴恪的記憶便是從她被救下開始。

她被救後,在未知地的一間雖半舊卻整潔幹淨的屋子裏醒來。

醒來時她身邊隻有丫頭阿盞。

阿盞一臉焦慮兼驚喜:“小姐,你醒了。我好擔心,你要出了事那可怎麼辦?”

是個非常有忠仆潛質的丫頭。

我卻是在想,宴恪連朱俞的丫頭都知曉一起帶出來,行事縝密穩妥之處實教人歎服。

狐狸有時生氣會罵我“你個老不死妖精”,我得承認他實在太抬舉我了些。月露才真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妖精!我甘拜下風。

朱俞病情複發已幾日,才醒來,恍恍惚惚飄忽了一會兒,氣若遊絲說:“阿盞……”

她要坐起來,阿盞趕緊上前攙扶。

朱俞靠在阿盞身上,喘了一會兒氣,靜靜打量起那間屋子。半舊不新,隻是不知是何處。

她那樣聰慧,自知道發生了異常情況。她不動聲色,靜觀其變。

阿盞細心詢問她哪裏不舒服,在桌上的茶壺裏倒了杯水喂她喝。

宴恪很快出現。

宴恪走進屋子的時候,我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無法形容朱俞瞬間衝擊下的內心怪異,更無法形容宴恪看她的那個眼神。

那眼神裏頭蘊含著如此多的東西。

民國初見,我便看不明這個人,如今、以後,我大概亦永難以看懂他是什麼樣的。

他的主人,月露,詭譎多樣。

跨越漫長兩千多年的時光,她們姐妹曾經最親密的時候是在同一個母親的肚子裏,最相愛是一同成長的日子,後來她們相殺,再後來她們生死兩隔。

如今,她們既是當初的她們又不再是當初的她們。

倆人沉默無聲四目相望。

阿盞驚疑無措後警覺把身體轉了方向,擋在朱俞麵前,雖怕卻大膽發聲:“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