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因契約關係而借助妖的能力辦事,一旦貪念猶如開啟閥口的水壩,全無節製,便是天下大亂也並非戲言。
所以,古往今來,妖族和人結契約的例子少之又少。因他們一旦做出這種決定,就預示他們要承擔最大可能會被天道毀滅的這個大風險。
修出人身很不容易,就是自個兒活膩歪想死的,也沒有哪個妖會希望靠貿然承擔這種要命風險去找死。
狐狸當初與我結下契約明麵理由是為報救命之恩,但不為我知的真正緣由必是他慎之又慎無比謹慎深思熟慮下才做出的決定。
真正緣由是什麼,他不說,我不問;問了也白問。
但我對狐狸對我的這點抬舉可是懷著無比誠摯的感激:以前他惹惱我,我常常額上青筋跳得歡快;後來他惹惱我,我額上青筋再不跳。我轉而跑外麵去惹是生非闖禍作惡,讓天道應劫他身上以示懲罰。我堅定地執行“有背鍋俠不用是傻瓜”政策。
狐狸沒有被我氣哭過,不過我第一次這樣做的時候,百年來他第一次在我麵前以一種遭了命運戲弄的姿態揉眉心,對我歎息:“我真是被你氣得想以後都把你放案桌上供著,日上三炷香。”
我並不要狐狸對我日上三炷香。他得那樣的下場,純屬活該,因差點被他氣哭的人是我。
阿年有一樣很喜歡吃的食物,豆腐。那一年我心血來潮,想著我倆兄妹多年,我也沒為他做過什麼。閑來無事一時興起,我樂顛顛跑小天家找他媽媽取經,拜托她教我做豆腐。
我想我若能親自給阿年做一回豆腐吃的話,那誠意再是足夠不過。但做豆腐那樣一個技術活,在把豆腐成功做出來之前,我用廢的豆類原料可勁兒惹得小天媽媽將我批得似從頭到腳扒光了般無地自容。
為了把豆腐學做成,我在小天家蹭住了一個月。一個月後,馬馬虎虎勉強能把豆腐做成形。阿年將要回來之時,我便親自做了豆腐。
我花一天的功夫,從頭天晚上浸泡黃豆到第二天親自磨出豆漿,到榨生豆漿,到鍋煮……到最後做成釀豆腐的桌上家常菜,做出了一盤自認尚為滿意的成品。
然而我那樣滿費心思做出來的一道菜,就是出門接一下阿年的功夫,回來卻發現,不曉得才從哪裏鬼混回來的狐狸,把它們全填他肚子裏去消滅了個一幹二淨。
我在桌麵上留的紙條提醒是那樣的字正體大,但狐狸不把我的話當回事。
我當時可真覺得把這小子踩成豆腐渣都不解恨呢。接下來的一個月,我悄悄兒找長古街的一個叫錦羅的魅妖將我化成狐狸的模樣,在城裏的高檔酒店飯店餐廳天天吃霸王餐。
顯而易見我並非真吃霸王餐!我純粹給狐狸添堵!
而狐狸成功被我氣得在那張花容月貌的傾城顏上添上皺紋三條且大發長感歎,他可差點兒真被逮進局子裏去。
那次事件我言傳身教讓狐狸直麵正視一道理:他不把我當回事,我便也不把他當回事。
眼前好一陣眼花繚亂的刀光劍影閃過,至重新聚攏起一處,狐狸那把劍當空劈下,狼先生雙狼掌交叉擋在額前。
雖以妖力直麵相抗,他仍是猶如失控甩出去的飛車般,雙腳與地麵激烈摩擦而成的阻力沒能起分毫作用阻止他彈出去。
他再次如一枚炮彈被轟進去對麵一棟樓的牆體裏去。
我一時略擔心現場不知是哪位施下的這個結界是否夠強力。狐狸的劈人架勢,可別把這看起來也搖搖晃晃的結界一並兒給劈碎了。
阿盞的反應很不尋常。我瞧著她像神經錯亂似的,一直痛苦狀抱頭怪叫。狐狸飄然落地時,之前被他粗魯安置在路麵中央的暈倒小女士幽幽醒來。
狼先生滿身狼狽從轟壞的牆體穿洞裏走出來,嘴角滲血,四肢顏麵皆有傷,垂放身體兩側的狼掌,血從指尖滑落。
卻仍是挺腰直背站著。
我甚是佩服。
他沒有敗將的狼狽:“白狐大人,我吳堤甘拜下風。”
小女士深受現場景象驚嚇,高分貝的瘋狂尖叫打破高手對峙的肅穆氣氛,直衝天際。
我皺眉輕捂耳朵。
小女士乃正常普通人的反應,麵色驚駭恐怖,手顫巍巍指阿盞,又看看狼先生,超高分貝尖叫撕裂夜空:“啊——!!!——”
阿盞滿身生藤蔓的樣子嚇壞人容易,可便是顏值倆強相較,亦是優者更受厚待:狼先生人麵人身唯雙手以原型狼爪呈現,狐狸銀發錦袍,渾身閃光。
二者狐狸距離更近,小女士卻似看不見把他給忽略了。
狐狸回眼一瞪,眼中紅光乍閃,小女士戛然消音合眼,撲通一聲繼續躺著暈。
嚴肅的場麵無端生出幾分好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