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榮一剛一回府,門房值守直接拿來一個大布包,遞交給他。“總管吩咐把這些布履找店家清洗加固拾掇好,明日有用。”
榮一接過包袱,抬頭看看天,夕陽西下,已是掛牌下職的時間。跑了大半天,饑腸轆轆,連茶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他疑惑地問值守,真是總管吩咐的嗎?值守一臉壞笑,說到,不容置疑。榮一咬咬牙,扛上包裹,就出得門來。
經人指點,他順著鴨川河道向南走。走著走著,榮一感覺包裹有些異味,他把包裹打開一看,是二十多雙臭哄哄的武士布履。看樣子是遠途跋涉穿過多日,還沒來得及清洗。鞋上沾滿汙漬,麵目全非,混著腳臭,發散出薰鼻腐味。看到一堆臭鞋,榮一皺起了眉頭。他雖然進入府中時間不算長,但也知曉武士們的服裝鞋襪都是由本人自己打理,因為他的服裝從未有人幫忙來拾掇。他感覺到這裏麵一定有文章。不是想找茬,就是考煉耐心。想到這裏,他心中反倒釋然:不就是處理一堆臭履麼。
但是,這個臭烘烘樣子找誰去拾掇?他幹脆把一堆布履全部倒進河水裏,大約浸泡了半個時辰,再撈起來,在卵石上一隻隻砸摔幹。初步處理一下,他再看這些鞋子,雖有些破損,但用材都是專門為武士生產的上等好料,是麻、布、革混合編織而成。這種鞋在市麵上的價格,是普通草履的二到三倍。他收起包裹,決心找個地方這些布履好好收拾收拾。
肩扛著一堆濕漬漬的鞋子,他找到五條橋附近一個鞋鋪,要求立馬修整。鞋匠把鞋子拿起看了一遍,說對不起,今天整不出來。榮一問為什麼,鞋匠說,我首先必須把鞋清洗幹淨,曬幹,然後才能修理。你看現在太陽西下,我就是洗出來也不能曬幹。鞋匠這麼一說,榮一覺得也有道理。但是,門房交待明日要用,那今天必須收拾好才行啦。榮一隻好拜托鞋匠先清理著,他自己要找個食店填飽肚子。
出得鞋鋪,他順著巷子朝八幡宮方向走去。走著走著,前麵飄來陣陣酒香。循著香味,步入一條小巷,原來是一家清酒小作坊。作坊是剛蒸完一鍋,灶堂尚有些餘燼。二個大師傅光著上身在那裏操持著。
榮一這時是饑腸轆轆了,進得作坊,向大師傅討了碗酒喝。一碗酒下肚,他覺得由內到外有股熱氣往上行,人也感到有氣力了,便同大師傅聊了起來。原來,這小作坊就是兄弟二人自家開的,每天蒸兩鍋酵米,酒品不算好,主要供應祗園附近的一些小食店。聊著,他聽出酒匠口音似乎是薩摩方言。一問,果然是南九州人。兄弟倆準備歇工吃晚飯,正打算把灶堂的柴火熄滅。突然,榮一機靈一動,喊到“等等”。榮一這時實話實說到,介紹自己是一橋家人,有這樣一堆濕鞋子需要修整,他願意出錢借此餘燼把鞋子烘幹。兄弟二人一聽,耳語了一番,其中一個說,大人既是有難要幫,我們也義不容辭。錢是不能收,但要等小人們把酒坊收拾一下。榮一高興道,好哩,太謝謝啦,我這就拿去。
榮一連走帶跑,回到鞋鋪,同鞋匠二人把一筐鞋子抬過來。兄弟二人已把酒坊收拾完,隻一會工夫,那些釀具、容器、成品酒等全部搬移到隔壁倉庫,密閉起來。灶堂上,用一隻破鍋反扣餘燼,爐堂就變成一個烤箱。榮一見狀,向二人鞠躬致謝道,實在對不起,給二位添麻煩了。兄弟二人連聲說,不敢不敢。
把鞋子都擺順之後,榮一說,這樣吧,我也未吃晚飯,不如我來作東,請三位一塊進餐。三人極力推辭,匠人身份低賤,怎麼敢與武士同餐呢。榮一執意要請,最後匠人們妥協了。酒匠捧出了一缸陳年吟釀,找了家熟悉酒肆,幾人開懷暢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