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把燭點燃吧。”榮一想看個究竟。那人慌忙找來火鏈,打著火點亮燈,房間頓時明亮起來。榮一再看靠牆坐著的人影,原來是個用榆木削製的假人。木人五官鐫刻得惟妙惟肖,且木紋清晰油亮。榮一好奇地想伸手再摸一下木人,那人卻一下攔住說“對不起”。隨後低頭對木人說“父親,請休息吧”。說著,將木人放倒平躺在席上,撫平衣服。木人的關節是活動的,放倒時有輕微的吱聲。轉過身來,含糊地對榮一說“失禮啦,請隨便坐”。
榮一點頭坐下,眼光掃視了房間,隻見二張半疊大小,家徒四壁,空空如也。再看那人,十分憨厚拙實之像,五十歲左右,關節粗大,麵長皺紋如削。榮一讓他坐下,仔細詢問起來。一問一答中,榮一終於搞清了他的家世。此人名本四郎,世代在江原村務農。父母近親結婚,生養六子隻存活一人。不幸的是,本四郎幼年喪母,全靠父親拉扯長大。二十歲那年,小田川發洪水,父親為救人落水身亡而屍身無尋。本四郎為此守孝三年不葷,並琢木雕刻同父親真身一般大小偶人,晨昏供奉。久日久之,本四郎侍候木偶如同父親真身一般,凡出門、不管是下地幹活、還是到神社祭祀、集市買賣,都隨身背負。三十年如一日,早晚擦洗對話,恭敬如禮。本四郎不娶不婚,除了侍候“父親”,就是幫村裏人幹些修橋補路、築屋打糕之類力氣活,別無它好。村上和周圍人都諧稱他為“笨四郎”,既有對他孝心如一的崇敬,也有對他簡單執拗生活方式的揶揄。
榮一聽完這個故事,不禁對本四郎肅然起敬。他站立起來,踱步到幾個房間、院落掃視一番,僅有一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十分簡陋。他拉著本四郎的手,動情地說,你是一個孝子,能同古人的二十四孝媲美。臨走前,榮一再次返回到房間,對躺在席上的木偶深鞠一躬,嘴裏輕聲說到,對不起,老人家,打擾您啦。
本四郎聽見,眼淚在眼眶裏轉,誠惶誠恐地把他送出來。
此時天已大明,村落有飲煙嫋嫋升起,遠山近屋輪廓十分清晰。返途中,榮一一直感覺心中有個什麼東西堵在胸口,揮之不去。回到住所,說起此事,平時有些疏遠的房東熱情地同他拉起家常,說了一些本四郎的故事。他找到代官,代官也如數家珍的說了本四郎不少事。榮一發現,備中這個地區,山高林密,交通阻塞,卻古風尤存。象本四郎這樣的孝子,在經濟發達的江戶,他是聞所末聞。一橋家的領地中,備中是最偏僻的,也許也隻有這裏才保存了聖賢教化的道德厚壤。榮一突然感覺到,征兵固然重要,但如果把這裏的風土人情,自然物性都調查清楚,不僅對征兵有益,而且對以後調教這些兵更有幫助。主意一定,他即刻調整工作思路,把帶來的一組人馬分成四路,分別深入到本郡二十多個自然村,從調查孝子節婦義士入手,走家串戶,大張旗鼓地采訪,收集資料,整理上報。與此同時,他自己也開始尋訪名士。他想,在這樣一個儒教土壤豐厚的地方,一定有大儒。詢問代官和鄉民,大家果然說,文有朗廬,武有關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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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