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壇酒下去,男人們就放鬆了許多,相互之間不那麼拘謹。三壇酒完後,大家就象多年故交,變成無話不說了。榮一暗暗察覺,前三壇酒,盡管香味相似,但一壇比一壇有力,入口綿長,落入肚中悠悠發熱卻不燥。談笑中,朗廬打開了第四壇。他說,喝這壇酒要做些功課。他招呼大家起身,先到室外方便一下。安排人將室內門拉開通風,又讓人把酒盅全部用水衝涮幹淨。然後,取來一盆清水放在門口,請眾人先用清水漱口淨手,再入內重新落座。朗廬捧起那隻酒壇,顏色深碣凝重如同出土文物。晃一晃,那罐中僅餘半缸酒,眾人能夠隱約聽見酒在壇中拍蕩的聲音。朗廬輕輕用器具撬開壇封,瞬時間,一股酒香平地而起,其韻味似晚熟玫瑰,濃鬱而低沉,自席地向上飄散開來。置入杯中,酒液似瓊漿,微帶豆綠色。一時間,眾人象墮入幻境,搖搖欲醉。朗廬笑語,這缸酒誰把年份猜對了下次我再送他一罐。於是,眾人情緒高漲,一陣狂猜。
此時榮一在思考另一個問題:接觸朗廬不到兩個時辰,他感到此人不僅學養深厚,且做事不拘一格,層理大氣。酒席上這幾罐酒的安排,看似隨意,實具匠心,讓飲者感到步步登高,欲罷不能,真真是當下不可多得的俊傑。他有心要結識這麼一個達人,所以,別人都在爛猜時他不動聲色。果然,大夥七嘴八舌,沒有一個說的靠譜,都被朗廬否定了。教師們說,還是請澀澤大人猜吧。
榮一沒有馬上接應,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朗廬先生祖上可是釀酒世家?朗廬頜首,說祖上自1760年開始釀酒。榮一說,恕我冒昧,這個酒應該有40年,前後不超過三年。眾人都盯著朗廬,朗廬含笑不語。端起酒樽,仰首連飲三盞。眾人不解何意。朗廬說,今日是高山流水,酒遇知音,這三杯是我敬澀澤大人的。大家馬上追問,酒年份倒底是多少?朗廬說,這缸酒是我父親19歲時,在我出生那年釀製入缸的,我今年43歲,那麼,這壇酒恰與我同齡。於是大家在醉醺中再飲,紛紛向榮一討教品酒之法。榮一笑到,純係巧合。直喝到二位塾師酩酊仆倒。
榮一也微醺,告別了興讓館一眾,搖晃著回家。扈從要扶他,被他摔手推開。朗廬堅持要送,兩人挽著胳膊,手握著手,晃動著行進。朗廬到底出身世家,量大無礙,一直把榮一扶送到住處。
當夜熟睡如嬰,次日起來,榮一通體舒暢精神飽滿。回味昨天興讓館之行,愰如夢中。榮一心中歎到真是好酒好人,他從朗廬身上,仿佛找到了在新五郎、平岡身上相似的東西。這些東西他不想歸納為向上、好學、進取諸類,他覺得是由聖賢教化而成的素質,演化為一種人格的高尚。在同這類人互動中,總可以得到一些教益,讓人產生“見賢思齊”的衝動。他通知代官,準備擇日在住所置酒,單獨宴請朗廬先生。他想同朗廬再度交流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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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