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發暢(1 / 2)

>  客人們倒是坐下來了,但目光中的疑惑似乎並沒有釋去。

“諸位,我想各位可能對由卑職代替古河前輩出席會有些不解吧?”榮一環顧眾人目光,道:“說來甚巧,太郎本已從江戶出發,途中被本府總管臨時委事,故不得不改變行程。鑒於已安排下帖約了各位,本府黑川總管特意命卑職前來當麵陪罪,還望各位海涵。”說著,再次向左右點頭致意。

商人們恢複了淡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古河太郎同豪商們是世交,年輕時在江戶城同老一代三井、鴻池和住友他們在生意或情感上有過交集。現在,同時代人基本上都已退隱江湖。老古河武士出身,早年在江戶商界有著如宋江一樣“及時雨”美名,但凡別人生意上有困難,求至門上,總是鼎力相助。故經營許多年下來,沒有積累許多財富,倒是結交了一批朋友。老古河膝下無子,故幾處生意都是請人打理。自己既沒有退隱,也沒有親自經營,隻是每年四處走走看看。到大阪,這三家是必定拜會的。

問題是即便老古河本人每年來相互拜訪,也是單獨往來,從沒有過把三家同請到一個宴席的先例。同行相輕、同行相欺這是業內一般規律,稍有常識就不會把他們攪和到一起。日本的家族企業之所以能經營幾代人、數百年,一個重要因素是它的家族向心性。家族內外有很大區別。內部向心力逾強,對外部的排拆性就越大。故今天三大豪商掌門人忽然走到一起,大家感覺有如異類相聚,有一種怪怪的感覺。本來,幾人心中都在責怪老古河老糊塗了,盤算著等太郎一到,找個由頭就開溜。誰知道突然就冒出來個一橋家臣。

大佬們心中有些糾結,不知道是離開好還是留下來好。留下來吧,心中有些別扭。走吧,又怕開罪了官府。商人同官府之間永遠保持著羊與狼一樣的距離和警惕。官府既鄙視商人,掌握著商人的生殺大權,又可以給他們帶來巨大的利益。三井、鴻池、住友哪個家族背後不是由官府撐著?這種既恨又愛的心態,使得一般商人在與官府打交道過程中如履薄冰,分外謹慎。商人們的眼光極為毒辣,同官人們甫一接觸,便可判斷你是可資利用還是僅須尊敬。如若有利用價值,他們會使出十八兵器攻克你,直至為他所用;倘如無甚利用價值,他也會敬而遠之,避免發生不愉快。

對於眼前這個人,見麵後片刻間,大家感到此人有來頭,肯定是不能馬虎怠慢。因為一橋慶喜是當今最有權勢的人之一,正如坊間盛傳那樣“把持天下的大權在幕府、幕府在一橋。”一橋雖然不等於將軍,但實際上在操控幕府。一橋大人的坐騎不是一般武士可以乘用的,這個人必然同一橋關係親密。但此人是否能夠利用,能否給他們帶來利益,暫時還不能確定。故榮一在環視眾人時,大家也在心中揣摩他。表麵上,大家皮笑肉不笑地跟著點頭,其實各自心中都在打小算盤。隻有了泉讀懂了些個中涵意,知道是古河搬出官府的關係,臉上多少有些不自在。但對古河能攀上一橋,他還是暗自驚訝。

三井是頭牌大佬。糜太郎方頭大耳,坐在主賓位上紋絲不動,目不斜視,一副穩如泰山的架式。榮一琢磨著,看三井拒人千裏的架式,今天如不能搞定他,這個宴會就不用開了。

三井糜太郎看似矜持少語,心中也在思忖。這個澀澤究竟是個什麼來頭?今天究竟是一次機遇還是偶遇?三井與幕府關係最為密切,同官府交往也最有心得。對幕府官員他們從不敢怠慢,雖說直接打交道的隻是勘定處的財務管理人員,但官府深黑,人多嘴雜,不知道什麼地方得罪了某個小吏,他到家老那裏參一本,甚至直接參到將軍那裏,後果就不堪設想了。故上百年來,三井家都謹記一個原則,勤勤勉勉為幕府做事,小心翼翼地對幕府做人。隻要是幕府的人,就是大爺;不管自己有多少財富,在幕府人麵前就得當奴才。

不過,麵前這位榮一大人,三井糜太郎還是有些把握不準。一是知名度不高,尚未聞聽過;其二是一橋家臣畢竟還不是幕府官員,這中間還是有些區別。想到此,他恭敬地探問到,“澀澤大人如此年輕有為,初次見麵,不知道在府上主辦哪一方麵要務?”

“跑腿而已。”榮一輕描淡寫。“三井君不認識卑職,我可是對貴號很熟悉哦。”榮一側身看著糜太郎,有意提高音量道。

“啊,敝店幾代人經營,上仰幕府扶持、下靠百姓施舍。我們這點事,大阪乃至天下人都知曉。”糜太郎故作姿態,說的也是實話。三井的發家史,可謂盡人皆知。

“是啊,大阪人都知道三井家勤奮做事,但不一定都知道為什麼長盛不衰啊。”榮一笑著說。眾人聽榮一此話中有玄機,目光不約而同瞅過來。

“敝號自家尚無考究,請大人不吝賜教。”糜太郎淺淡一笑,裝作並不介意,心中卻有一絲抖動,他不知道是否有什麼商業機密泄露。

榮一看出了糜太郎的心思,他皺了皺鼻頭,詭笑著說,“此事待酒後再說,現在卑職膽氣不足。我亦是聽前本府總管平岡大人閑話的。”平岡先前協助一橋署理京都治安,手中有一大把諜報人員,專事收集方方麵麵的黑幕資料。其中有一個組就是搜集商業情報。這些材料,後來有的就作為整治對方的秘密武器。榮一賣了個關子,提起平岡時,故意壓低嗓音,把大家的胃口真吊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