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步步皆殤(上)(3 / 3)

葉翎汐和楚思晴咬著嘴唇,僵硬地點了點頭。

江臣彥得到楚國雙絕的放行,連忙點齊五千將士,不到一個時辰,士兵集聚樊陽城口,城門大開,江臣彥轉頭,隻見城頭,站著三個女子!

白衫、藍衣,紅裙。

她雙腿一夾馬腿,對著軍隊,大吼一聲,“出發!”

“嗒嗒嗒嗒……”馬蹄陣陣,揚起塵土,江臣彥身後跟著一群威風陣陣的天璣軍騎兵,而最令人瞠目結舌的是,每個騎兵身後都另外坐著一個步兵或者刀盾兵。

天權軍,讓我見識一下你的能耐。

江臣彥想起了幾年前天權軍征兵人數,心中有種說不清的忐忑不定。

“她會沒事的,對嗎?”楚傾煙望著塵土飛揚,一群士兵遠去的背影,幽幽地說著。

“會沒事的。”楚思晴緊緊握住楚傾煙的手,拂去她手掌心的汗珠。

葉翎汐則默然不語,心中在計算著天權軍這次派遣的人數,按理說,他能那麼快夜襲雲連港,派遣的絕對是騎兵,而天權軍原本的人數就不多,騎兵應該不會太多。

沒事的,應該會沒事的。

江臣彥帶領這支混合兵種的天璣騎兵奔襲了一天,在接近於雷英山時,前方探子回報,在方圓不足三裏外,發現溫寒飛人馬。

聽撤退的弓箭手所說,溫將軍再撤退時,讓弓箭手先行撤退,步兵和騎兵斷後。

夕陽西下,滿山叢林搖曳,空中霞光照耀在雷英山脈,雷英山勢極高,山巒疊翠,峭削直立。轟鳴的馬蹄聲穿過深穀溝壑,一陣勁風疾至,如猛獸嘶吼,在山勢兩側傳來陣陣氣勢磅礴的鬆濤之聲。“啪嗒”一個轟鳴作響的聲音爆裂響徹雲霄,原來長在峭壁上的勁鬆折斷,跌落下來,在一層層下墜時,鬆樹的枝幹“咯吱”“咯吱”如急速下滑的山洪,來勢凶猛、毫無預兆,陡峭戈壁如利劍一般砍著樹幹,磨出電閃雷鳴的撕裂響聲,“啪——”當下樹幹整個落在穀壑時,已成磨碎成一塊塊支離破杆。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江臣彥見到遠處的奇景,心中有些忐忑,她會成為那棵勁鬆嗎?在這亂世之中,為人摧毀。

一襲墨青戰袍停滯不前,純淨的墨青擁著她的身軀,越發凸顯她的秀美勁拔,這次江臣彥的副將,乃是天璣軍得高手杜墨,他見江臣彥宛如一尊雕像,動也不動,不由得暗自驚心,忙提起韁繩捋著駿馬想要上前詢問。馬蹄剛挪動半刻,江臣彥就有了知覺,這才恍然覺悟,自己竟愣了片刻。

她連忙甩了甩頭,暗罵自己在此刻,怎可胡思亂想。江臣彥調轉馬頭,向著全軍大吼一聲:“兒郎,前方正是我們天璣軍的弟兄,大家打起精神來!駕——駕——”

將士們精神一陣,馬蹄聲瞬間淹沒整個雷英深穀。

紅日終於完全隱遁起來,天色已暗。

“將軍,兩裏外就是雷英山,要讓騎兵先撤出戰場嗎?”副將對著疲憊不堪的溫寒飛說著。

“嗯,讓殘餘步兵圍成圈,斷後”溫寒飛慘淡一笑,這句話的命令一下,等於是讓步兵們去送死,騎兵機動力高,讓他們先撤,也許死亡人數會降低不少。

“楚戰是個麻煩的對手。”溫寒飛苦笑,望著叢林密布,他連忙催促副將簡單布置一下作戰策略。

“殺啊——”

刀劍揮舞,鮮血漫流平原,染得原本焦黃的大地滲著血紅的鮮豔,將士們陷入了黑漆漆的昏沉。

“噠噠噠噠——”一排排馬蹄聲忽遠忽近。

“將軍,將軍,是援軍來了——”正當溫寒飛的軍隊陷入苦戰時,副將欣喜地叫著,而這一聲高喝,頓時讓天璣軍們有了一絲希望。

“噢,援軍?”而在叢林另側,一個俊朗青年冷笑,而他身側白麵書生則淡漠道:“王爺是料定敵軍會發兵救援?”

“他們不會見死不救的,”楚戰冷冷地看著,一雙犀利的眼睛盯著前方,然後抽出佩刀,這時,身旁圍著的將士也紛紛抽出兵器,明晃晃的冰冷利刃,照得一群人麵容冷酷,宛若修羅。

“開始了——傳令,讓埋伏在坡上的步兵準備。”

“諾!”

一裏餘外,煙塵滾滾,撼動天地的烈馬長嘶,當兩支天璣軍相遇時,一群狂潮般的天降士兵從山坡上衝了下來,“糟糕,埋伏——”江臣彥見此場景,心中震動,她凝神遠眺,天權士兵漫漫遍野,刀戈如林,在黑漆漆山坳若隱若現。

這到底有多少士兵?

江臣彥麵色大變,目中驚異、憂懼交織變幻。

漫山遍野的士兵,還有平原奔馳的騎兵,這人數最少超過一萬,江臣彥恍然大悟,天權軍,楚戰,原來,原來……

我早該想到的……

“江大人!”溫寒飛遠眺,隻見一身墨綠戰袍的將領出現在天璣軍內,他驚駭出聲,不敢置信,這援軍將領竟是元帥。

而這時,江臣彥也凝神注視,在一群黑壓壓的人群中,發現了一個穿白銀盔甲的將軍,她在被天權軍驚駭過後,心中略有安寧。

還好,溫將軍沒事。

“射!”一排天權軍的騎兵身配弓弩,對著前方在逃的騎兵,一陣亂射,而楚戰這時也奔襲到前軍,他取下背上的長弓,長弓拉滿,箭矢對準一個人,他麵部僵硬如冰,再不掩飾眼底的凶狠煞氣。

“嗖——”一支詭異而冰冷的箭劃破空氣。

……

……

萬物靜默,江臣彥一震,呼吸驟然頓止。

“不要——”江臣彥失聲慘叫,隻見在離她僅有五丈的溫寒飛驚恐地瞪大雙瞳,他緩緩低下頭,望著已被一支箭矢刺穿的左胸,“噗”地噴出一大攤鮮血。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又有三支箭矢迅速紮在胸口,溫寒飛瞪著眼,張大了嘴,半晌合不攏來,鮮血將整個白銀盔甲染紅。

廝殺聲還在持續,然而江臣彥的耳邊卻是萬籟寂靜。風聲呼嘯,四周一片死寂,仿佛隻聽到溫寒飛痛苦的嘶吼——“啊——”尖銳、痛苦的聲音劃破長空。溫寒飛的坐騎受了驚,嘶鳴一聲,前蹄奮然抬起。溫寒飛從馬背上摔倒在地,江臣彥縱馬狂奔上前,翻身下馬,不顧危險地衝到跌倒在地的溫寒飛身旁,緊緊地抱住他溫熱的身軀。溫寒飛為箭傷痛苦折磨,痙攣地緊緊抓住她的胳膊,指甲陷在江臣彥的皮膚,疼痛入骨,江臣彥的淚水奪眶而出——她清楚地感受到,懷裏男子的氣息正漸漸微弱。溫寒飛一陣猛烈咳嗽,嘴邊又湧出了大團鮮血,神智反因痛楚而略微清醒。他朦朦朧朧抬起沉重的眼簾,見到的是熟悉的秀美容顏。

“大人……快點走……”氣息微弱,一絲輕喃從他鮮紅的唇瓣溢出。

江臣彥跪倒在地,周身顫抖,手指想要擦掉溫寒飛胸口的鮮紅,可是血液卻如泉眼般汩汩不絕,將自己整個手掌都染成了紅色。她淚水漣漣,顫聲道:“寒飛,寒飛……你要挺住……”

“大人……對不起……寒飛……寒飛害你挨板子了……”溫寒飛蒼白的臉浮起一絲溫和的笑容,他抬手笨拙地想擦去江臣彥下巴懸掛的淚珠,卻發現怎麼也用不了力。

“寒飛……不要……”江臣彥搖頭抽泣,嗚咽道,“起來……寒飛,我們回家。”然後緊緊抱住他的頭。

“大人!”原來杜墨怕他有失,連忙帶著一群騎兵把跪倒在地的江臣彥和奄奄一息的溫寒飛圍成一個圈,而這群騎兵座後也迅猛跳下一群刀盾兵,刀盾兵手拿利刃,警惕地看著四周。

“大人,快走!”杜墨手揮長矛,打掉飛來的箭矢,對著江臣彥又是一陣呼喊。

“寒飛……起來……我們回家”江臣彥眼中有著忍不住的淚光,一點一滴落在溫寒飛的臉上。

“家——”溫寒飛恍惚想起自己的妻子還在家中等他,他一口淤血上湧,似被榨幹最後一絲氣息,大團鮮血從他蒼白的唇瓣噴湧而出。

“大人,快——”他沒能把最後一個“走”字說出口,緊緊抓著江的手便垂了下來,頭也沉沉枕在江臣彥的懷中,再沒了聲息。

霎時間,風聲,嘶鳴聲,弓弦聲,砍殺聲,盡皆不見,一切沉寂——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