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楚思晴仍沒有休息的意思,江臣彥急切勸道:“公主你別再看了,去休息吧。”
楚思晴不作答,無動於衷地抓起身畔已經冷了的茶盞,木然靠攏唇邊,眼睛死死盯在眼前的軍報上。
江臣彥心中大痛,箭步上前,把楚思晴手中的茶杯搶了過去。
楚思晴勃然大怒,霍然起身,瞪著江臣彥的雙眼抿了抿唇,複又恢複了方才的冷漠神氣:“江大人若是無事,還請離開——”她重重咬住了那個請字,眼神裏也透出了冷冽的警告意味。
“公主,漳平水仙茶固然滋味醇爽細潤,有醒腦提升的功效,可是公主每次幾乎是空腹喝濃茶,恐會胃寒、心悸,心緒不寧。”江臣彥強壓著惱火,她學醫,不是想給她治病的,“更何況公主你已經連續幾天幾夜不眠不休,若再如此,恐怕——”
“本宮忙於軍務,便是操勞也是應當,”楚思晴冷笑著打斷了她,倨傲的眉目間隱透著幾分冷情,淡漠道,“何況這是本宮的私事,江大人還是不要妄加僭越。”
她話中透著明顯的疏離,江臣彥心頭一抽,咬牙道:“可是,你再這樣折磨自己,對得起煙兒和汐兒嗎?”
楚思晴聽厭了每次江臣彥都用這句話對她說教,嘴角一挑,譏誚道:“嗬,江大人,你的心未免也太寬了,我們姐妹之間的事——不用你管!”
這句話如一根悶棍迎頭打來,江臣彥腦中轟然一空,僵立原地,不信地望著楚思晴,失神道:“不用我管,不用我管……哈哈哈哈哈,不用我管!”江臣彥臉色大變,秀氣的麵容有些扭曲。
她回想起煙兒也是這般告訴她——“最近我會搬到汐姐姐那去住,她的事不用你管,我會好好照顧她……”
她到底做錯什麼了,汐兒這般,煙兒這般,現在到這裏,楚思晴也是這般態度!
好像所有的過錯都在自己,是自己讓她們姐妹生隙,是自己讓事情變成這樣。
楚思晴見她如此,心裏一縮,可臉上仍是掛著一層冰霜,隻稍稍側了側身,避開江臣彥受傷的眼神。
她是無辜,因為自己的原因她和汐姐姐鬧翻,可是自己除了冷漠她,遠離她,讓她討厭自己,讓她站在汐姐姐那邊,和汐姐姐和好,自己還有什麼辦法,她已經對不起兩位姐姐了,萬萬不能在這種節骨眼上還對她們的愛人有任何妄想,試圖親近她,讓姐姐們更加憤怒。
楚思晴心底苦笑,她就該一個人,她這種人如何會得到幸福。
楚思晴從懷中掏出一個堅硬的鐵物遞給了江臣彥,淡淡道:“大人隨便怎麼用吧。”
江臣彥手裏握著冰涼的鐵物,微微一怔,似乎忘記了剛才爆發出來的不滿情緒,驚詫道:“公主要把朱雀軍的虎符交出來?那陛下怎麼辦?”
楚思晴似乎避開她探究的目光,斜靠在太師椅上,依舊波瀾不驚地說著:“我會對父皇的死負責任。”接著又一次下了逐客令,“本宮還有軍務在身,你退下吧。”
江臣彥怔怔地注著低頭看書的楚思晴,喉嚨像被東西梗塞一般,再也發不出聲響。緊緊握著那曾經被楚思晴視作生命的虎符,踉踉蹌蹌地向外走,身子像楊柳一樣搖搖晃晃,一個趔趄,險些跌在門口。她木然回首望了一眼楚思晴,麵無表情地合攏了眼前的房門。
楚思晴聽到門被帶上的聲音,再也撐不住刻意偽裝的冷漠神情,趴在桌上無聲痛哭,淚水浸濕了袖管。
父皇,對不起——
盛秋,理應是一個豐收的季節,然而狼煙四起的楚國已無暇去顧及田裏的收成,大片土地無人看管,臨近戰線的城池百姓,各個人心惶惶,不是棄舍流浪,就是變賣家當,四處奔走。
而就在江臣彥苦思冥想如何突圍報信時,葉翎軒也在營地眉頭緊鎖,他坐在布陣圖前,眼窩凹陷,雙目呆滯,多日的疲倦和煩躁令她麵上的清雋從容消失無蹤。
“大哥,為何搖光軍沒按照盟約出現在戰場?”這句話在葉翎淵的心中盤桓許久,形式已非常嚴峻,讓素來不管軍事的葉翎淵也不得不插口詢問。
“不知道,不過,我相信南宮煜是不會背棄我們的。”葉翎軒安撫著弟弟,但心裏卻是沒底。
這次天璿軍一路北上,軍隊勢如破竹,可到了嶽麓,遇上了容修,葉翎軒這才發現,容修是個難啃的骨頭,他也恍然覺悟,為何容修可以與謀將諸葛霄並稱西南雙雄,這容修卻是一員猛將,正麵與之對敵,隻能敗多勝少。
況且,西南大軍人數眾多,軍備精良,糧草豐足,天璿軍若沒有搖光軍的馳援,不但難以戰勝容修率領的大軍,也會讓天璿軍處於危險的境地。
天璿軍退守嶽麓,已被困多日,而約定救援的搖光軍卻在十裏外駐紮,沒有拔營意向。
這一舉動,讓葉家上下頗為震怒,認為南宮煜對葉家陽奉陰違,已經暗暗投靠楚玄。
唯有葉寒默不作聲,隻是捎信給葉翎軒,讓他安撫大軍,盡快聯係南宮煜,然而讓葉翎軒始料未及的,那一封封捎給南宮煜的信件像是石沉大海一般,有去無回。
“將軍,有客到”帳外副將聲音響起。
正在思考克敵之法的葉家兄弟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彼此的詫異。
這時,還有哪位貴客造訪?
可當來人撩起軍帳時,葉翎軒連忙從椅子上站起,而葉翎淵則本能地拔劍頂在那人咽喉。
“南宮煜--”兩兄弟震怒齊道。
來人正是玩世不恭的南宮煜,他抬手把劍從他咽喉前移到一旁,嬉皮笑臉道:“淵兄,劍可不長眼,你悠著點。”
葉翎淵眼底冰冷森寂,沒有絲毫溫度,淡漠道:“若你再不派兵,別怪我的劍。”
南宮煜聞言,哭喪著臉道:“不是我不願救,是我大哥收了我的兵權,現在搖光軍不聽我的”
“什麼——”葉翎軒脫口,顯得十分驚異。
怎麼素來不管軍事的南宮煌會出來攙和?
南宮煜一副消沉模樣,頹廢道:“他要和葉家聯姻,說隻要你們把妹妹嫁給我,他就把兵權交還給我,讓我來救天璿軍。”
葉翎軒和葉翎淵不假思索,毅然決然道:“不可能--”
“我就知道你們是這個反應,我勸過大哥,可他一意孤行,派人去向師父提親,結果師父一口回絕,大哥心有不甘,就收了我的兵權,軟禁我。我偷偷跑了出來,葉兄拿我做人質吧!”說完,南宮煜一本正經拿著葉翎淵的劍指著自己,挺著胸膛一副大義凜然英勇就義的模樣。
葉翎淵麵無表情地扯扯嘴角,把劍收了回去,淡漠道:“南宮煌倒是懂得趁火打劫,你回去吧,我們葉家不屑做下三濫的事,沒有搖光軍,我們一樣可以擊退容修。”
南宮煜歎了口氣,委屈道:“想我不羈灑脫的多情公子哪會為葉家郡主而不娶,大哥太不了解我了,我好冤枉——”
葉翎軒和葉翎淵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異口同聲道:“閉嘴,是你配不上我妹!”
南宮煜聽了這話,倒也毫不在意,隻是挑著劍眉,滿含玩味地搖著扇子道:“師父和你們故爾不會妥協,一個賣女,一個賣妹,可是我們的小公主卻會答應我大哥的要求,把自己給賣了。不出意外,南宮家的人已經到了樊陽。”
“什麼——”
樊陽城內,書香淡雅的閨閣,珠簾懸掛,冷香點燃。金色的陽光一流而瀉,照耀在葉翎汐濃密的睫毛上。
葉翎汐嘴唇輕扯,露出一抹微笑,似乎隨著傷勢好轉,心情也愉悅起來。她似乎對江臣彥給她帶來的惡劣情緒不放心上,對她這個人的存在也視若無睹,波瀾不驚。
與其糾結不知該如何麵對她,還不如先把她拋在一旁,完全無視。
那麼心也不會隨她而痛,自己也不會對她的薄情寡義而越加怨恨。
這是煙兒這幾日教會自己的。
葉翎汐嘴角揚起一絲捉摸不透的笑容。
“郡主,有貴客來訪--”梅在門外輕聲說道。
“讓他進來——”葉翎汐抬起頭,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端正在太師椅上。
一陣朗笑聲自門外傳來:“傳聞葉郡主病得不能見客,看來,傳聞終究是傳聞,看到郡主神采奕奕,老奴也就安心了。”話音剛落,一個年約五旬、相貌清臒的老者跨入房間。
葉翎汐原本平靜的臉上閃過一絲無法抑止的驚訝,她很快就恢複了平靜,淡淡道:“邵伯伯來樊陽,不會隻是來慰問侄女的身體吧!”言下之意,就是讓他別兜圈子。
“郡主客氣了,老奴哪能做郡主的伯伯,我家家主有封信讓我捎給郡主”老者說完,連忙從懷裏掏出一份信,恭敬地給葉翎汐遞上。
葉翎汐心底一怔,南宮煌找她?出了什麼事?葉翎汐小心撕開信封,仔細看著這封信。
“大少爺曾派人去和令尊商量過聯姻之事。隻是令尊怕是誤會了大少爺的來意,嚴詞拒絕郡主和二少爺的婚事,在這件事上,大少爺怕與葉家產生矛盾,特命老奴來詢問郡主的意思,若是郡主同意這門婚事,大少爺也會盡快整軍去救令兄。”老者說得風輕雲淡,仿佛絲毫不覺得這番話暗藏著多少威脅。隻是剛一說完,他就挑了挑眉,心底合計著葉翎汐方才眼裏閃過的那一抹厲色,是不是——殺意。
葉翎汐的翩然藍衣下裹著一股肅殺的冷冽之意,唇角掛著的笑容也叫人心寒:“南宮家主就是這麼想讓我做弟妹?逼爹爹就範不成?就拿我兄長的命來威脅我?”
麵對葉翎汐的冷冽殺氣,老者聲氣依然沉著:“看來郡主也誤會了家主的意思,家主隻是個擔心弟弟婚事的好兄長。”
葉翎汐沉默半刻,明眸光芒全然斂起,似是妥協地歎息道:“回去告訴南宮家主,葉家郡主嫁定南宮家了。”
老者倏然一愣,旋即露出了滿臉欣然。他恭敬地深施一禮,道:“郡主金口已開,老奴這就回去報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