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微風吹動了舒河如墨的長發,他跟著秦國使者慢悠悠地踏入了巷內一座不起眼的深宅。
他遠遠就望著一個身著白衣的倩影坐在涼亭之內,他鼻子輕吸一下,使內心更為沉靜。
秦舞見來使身著白衣長衫,徐徐走來,驀地一愣,心底腹議:白衣,又見白衣。當人影越來越近,秦舞的瞳孔猛然收縮了一下,猛然站立起來:“是……你……”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舒河也怔怔地望著麵前這個滿臉愕然的女子,沒料到前幾日在大街上偶遇的莽撞少女竟是秦國三公主,他愣了片刻,恢複清明,恭敬地給女子作揖:“小民舒河拜見秦三公主。”
秦舞身側的男子,眸子散發著深幽的光芒。
“好一個舒河,好一個楚國使者,竟然敢拿假名來誆本公主,哼,你們楚人就是這般善於撒謊
。”秦舞慍怒,怪不得一直未探得這人蹤跡,原來他並非大秦子民。
舒河雖是有些怪異這秦國公主的激烈反應,但還是謙恭道:“公主息怒,在下身負使命,那日確實不便告知公主真實姓名。”
秦舞微愣,也奇怪自己為何反應如此之大。
也許,他太像他了!
衣著品味,神態舉止,太像了。
可秦舞又哪裏知道,當初,江臣彥為了扮演一個溫潤如玉的男子,卻是十足十的模仿著舒河。
秦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今日暫且饒你,舒大人前來,所謂何事?”
舒河眉心舒展,沉靜道:“素聞秦三公主聰明慧黠,此時又何必故作魯鈍,明知故問。”
“放肆,現在是你們主子來求我哥哥,氣焰竟還如此囂張。”秦舞麵上不悅,當場發作。
似是料到秦舞會有此反應,舒河牽了牽嘴角,微笑道:“公主此言差矣,我家太子與貴太子是來做交易的,並非有求而來
”
瞧著麵前那人胸有成竹的模樣,秦舞心中氣惱,可麵上還得裝作無動於衷,她今日可是過來殺楚國使者的氣焰,萬不能辜負了太子哥哥的期望,何況——秦舞餘光掃了一眼旁邊那個虯髯男子,譏諷道:“交易,宸王還有籌碼能與我哥哥談條件嗎?”
舒河眯著眼睛,早把秦舞那細微末節的表情和動作盡收眼底,他餘光也掃了一下那個虯髯男子,微微一怔,他是?
嗬嗬,原來如此——
舒河忽然笑得更為愉悅,他微笑道:“膠東五城。”
秦舞一聽,鼻尖冷哼一聲,不屑道:“笑話,區區五座城池就想讓我哥哥出手相助?”
舒河劍眉一挑,饒有興趣地打量秦舞和她身邊的虯髯男子,似笑非笑道:“公主錯了,太子殿下並非要求貴國出兵。”
“那是?”秦舞滿臉狐疑。
“反之,太子隻求貴太子不要插手,與我立盟,此間莫要妄動幹戈犯我大楚疆土!”舒河笑著將來意說清,又補充道,“適時,我家太子自將會膠東五城拱手奉上。”
秦舞右手指尖在左手背上劃著,漫不經心道:“聽你這口氣,你們宸王殿下已經可以調動玄武軍了?”
舒河笑吟吟地挺直了身子,徐徐說道:“公主果然天資聰慧,太子殿下要與亂臣全力一戰,自然希望背後全無後顧之憂,再者,貴國也能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得到那膠東五城,豈不是雙贏。”
“嗬嗬,不過——”秦舞故意頓了頓,又道:“本公主更喜歡在你們的洛水湖畔飲酒作詩,這也是奈何呀!”
舒河搖了搖頭,神色頗為遺憾:“殿下又錯矣,若是公主與太子一意孤行,想要出兵犯楚,大楚今雖有禍事,然國力不下於秦,秦楚交戰,縱使大秦傾國之力怕也不能拿下,到那時大楚子民必然暫停幹戈,一致對外,小民還要感謝二位殿下替我們大楚解決了鬩牆之禍。”
舒河瞥了一眼秦舞的侍衛,正視秦舞的眸子,複又說道:“大楚富有江南,無意北上;太子爺心懷天下,豈在南疆?秦楚本為兄弟盟交,卻陳重兵於國界,兩相對峙,空耗糧草!若邊防撤軍,我大楚自可自平禍事,貴國不但可以騰出手來西進、北上,亦可白得膠東五城而無隱憂,何樂不為?秦太子誌在拓土,非為守成,大秦將才濟濟,士卒驍勇,誌在封侯,非為老死桑梓。此丈夫施展抱負之際,若太子不趁早定奪,豈不是白白錯失良機?望公主聽我一言,奉勸乃兄,與我結盟,整軍向西,一鼓作氣,直取蜀都!”
這話說得不卑不亢,鏗鏘有力,像是對著誰意有所指。
秦舞被這番道理說得啞口無言,倒是身邊那個虯髯男子召喚隨從送上了糕點和茶水,低沉道:“殿下請喝茶——”然後又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
秦舞喝著熱茶,斜挑了眼,倨傲道:“話到說得中聽,可是不過本宮就愛一邊吃點心一邊喝水。”說時,還有模有樣地在舒河麵前拿起點心咬了一口,右手又同時端著茶盞,抿了一口,模樣頗為可愛。
“而太子哥哥也可魚和熊掌兼得。”秦舞語調微揚,頗為自豪。
舒河譎詐笑道:“那公主殿下,可以一邊吃飯,一邊如廁麼?”
“你,混蛋——”秦舞漲紅了臉,拍了下桌子。
舒河瞧著把秦舞氣得俏臉猙獰,心情大好:“小民屬相雖是蛋生的,但早已脫離蛋了。”他又用餘光掃了那個沉靜的虯髯男子一眼,忽然擺正身姿,神情肅穆道:“孰輕孰重,孰優孰劣,殿下心中自然比小民看得更加通透。”
秦舞被他這麼突然誇讚,赧然開口:“這——”
“咳——”正值這時,秦舞身旁的虯髯男子小聲咳嗽了一下,秦舞雙瞳撲閃道:“姓舒的,這件事你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容我稟明太子再作定奪。”
舒河怔了一下,感覺心中大石落地,連忙端正身姿,謙恭向秦舞鞠躬:“那小民敬候二位殿下——在下告辭。”說完,便長袖一揮,瀟灑離開。
秦舞望著遠處漸漸模糊的人影,嘴角露出一絲複雜的笑容,對著身旁的侍衛道:“皇兄,你怎麼看待此人——”
原來這虯髯侍衛是秦太子喬裝打扮,為的就是能在一旁看到妹妹與楚國使者的密談。
“嗬嗬,不簡單,又是個不簡單的人物。”秦哲微微一笑,摸了摸自己黏貼的假胡子,估摸著這番喬裝應該是被這有一麵之緣的男子認出。
哎,又是個非我族類的聰明人,秦哲暗暗歎息。
秦舞像和舒河有什麼深仇大恨般,咬牙切齒道:“哼,不就會拽兩句大道理,裝模作樣。”
秦哲笑了笑,心底在想,八成這舒河的言行舉止觸到了秦舞內心的秘密。
“皇兄,你若真和楚麟訂立盟約,你到底會如何謀劃?難道真要去聽那姓舒的話,去進攻齊國?”秦舞好奇地問著自己的兄長。
“嗬嗬。”秦太子笑而不語,反而饒有意味地反問道:“那小舞覺得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