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合煦心中大震,這是要收他們二人入門下的意思,妙工聖手班穆與烏冶同屬神機一脈,烏冶早已自立門派天機樓,神機老人的首徒班穆卻至今未收任何弟子。
蘇合煦忖度的片刻,卻看到司徒灼早已叩下大禮,“晚輩已是玄門雪穀弟子,此身不會再另投門派,請老前輩見諒。”
班穆看她說得決然,倒一點也不惱,隻是頗有興致地笑了笑,“料你這丫頭也會這麼說”隨即又轉向蘇合煦,“那麼你呢?”
蘇合煦振衣而起,微微頷首道,“前輩恕罪,晚輩亦無法再投師門。”
一時間書齋中靜得出奇,唯有那西洋自鳴鍾依舊滴滴答答,班穆眉梢一挑,“倒一直未問你,師從何門何派啊?”他這一句問出,司徒灼轉過頭來看著一旁靜默不語的蘇合煦,顯是也頗為好奇。蘇合煦立於堂中,隻覺得周身兩道火辣辣的視線,隨即沉下了神色,閉了下眼,淡然道,“家師不方便告知,請見諒。”
又是一陣靜默,班穆冷冷地笑了聲,似是氣極反笑的樣子,卻夾雜著無奈苦悶的複雜情緒,“也好也好,我隨便指點兩個人,便能將那老東西的玲瓏閣破了,這不是更能顯得我班穆技高一籌?”
見得他如此寬慰自己,蘇合煦二人默默對視了一眼,發現彼此都是心下有愧,而這樣的情緒在班穆開始所謂的“指點”之後便煙消雲散,妙工聖手班老前輩,教導起晚輩來當真一絲不苟嚴厲非凡,甚至帶了一點兒成心撒氣的勁。
班穆對這半路出家的二人分毫不客氣,饒是蘇合煦再穎悟周全,饒是司徒灼再刻苦謙遜,到底還是時而被罵的狗血淋頭,時而又被機甲榫鉚一類磨得沒了耐心。直到煉獄般的突擊學習幾日結束,二人皆是脫胎換骨,狼狽不堪。
這幾日都未出這書齋門,班穆皺著眉頭一臉嫌惡地將二人從書堆裏扒出來推出門去,司徒灼走之前遞了封信給他,方跟著前頭的蘇合煦一同出了院子。
淨月郎朗,蘇合煦在那露天的溫泉裏泡著微微發燙,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才換上幹淨衣服回了書齋,庭院的竹廊下司徒灼早已洗完回來了,正坐著低頭認真擦劍,又細細地理起劍柄上那一枚劍絛,蘇合煦看了看她,隻覺得那樣清麗的容色在月光映照之下愈發的剔透,甚至空氣中還透著一絲清淡的甜香。
似乎能感覺的心髒的砰砰跳動,蘇合煦對自己的反應有些錯愕,忖著到底是不是該上前的時候,司徒灼已注意到他,抬頭一笑。
“怎不見班穆老前輩?”蘇合煦好整以暇地往庭院中的石台旁一坐,盯著那汩汩流淌的清泉正往醒竹之中灌水。
“前輩出穀了,我之前托他送了封信,沒想到他剛拿到,便出穀去鄰鎮上尋信差了。”司徒灼說著又指了指書齋內,“走之前還點了香說要熏熏味道,讓我們都先不要進屋子。”
反應過來自己之前聞道的甜香,蘇合煦恍然,卻又忽然想到她說送信之事,便猜得到大抵是給天波山莊送信,如今動身在即,定是要知會那一頭的,一念至此,蘇合煦又想起了陸南徵之事,一時間心情百轉千回,滋味莫辨。
“不知陸少莊主怎麼樣了,”蘇合煦看著那醒竹灌滿了水,啪的一聲敲在池台上,“司徒姑娘很擔心他吧,說起來,姑娘與天波山莊似乎淵源頗深?”
有些不太敢看著她問,像是有些心虛,亦有些期待的忐忑,到底是怎樣的心情,蘇合煦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司徒灼毫不在意,擦完了劍,興致頗高,徑直起身道,“許久未出手,蘇公子可否與我趁著月色切磋一番,好不辜負這大好光景。”
蘇合煦苦笑,“請吧。”
說是切磋,倒不如說是司徒灼單方麵在練手罷了,蘇合煦心緒未平,一手負在身後,一手堪堪並指彈過那亮如秋水的劍身,倒也未用太多力,司徒灼也不追纏相逼,封手一退,劍身在身側一展,瞬時清光萬千,“要說我與天波莊的事情嘛,還是小時候……”
蘇合煦並指為劍,招架著清光揮灑之間的淩厲劍氣,“小時候如何?”
“那時候大師兄第一次下山行醫,我便纏著他也要出去玩,結果在鬧市中便走丟了,”司徒灼點足一轉,劍氣宛如新月劈斬開去,“後來便被天波山莊的人帶了回去,陸老莊主和夫人見到我就十分喜愛,陸大哥與瓔瓔也是在那個時候結識的。”
司徒灼說到此處,臉上皆是慨然懷念之色,“後來雪穀的人來接我,他們戀戀不舍,隻好定下了每年去天波莊拜訪的約定。”司徒灼笑了笑,一腳踏在廊柱上,翩然落到一處簷角,覺得此處更為開闊,蘇合煦也一步落定,二人在竹廊頂上相對而立,抬頭便是皓月當空,蘇合煦開口道,“原來如此,司徒姑娘少時流落,想必任何人見了都會起照拂之心。”
“老莊主是待我如女兒那般,”仿佛戳到了傷心之處,司徒灼的劍光忽地緩了一緩,“可惜他如今屍骨未寒……”
蘇合煦收了攻勢,灌注著內力的指尖也漸漸放了下來,“死者已矣,姑娘不要太傷心。”
“老莊主在之時,天波莊勢力鼎盛,可是如今陸大哥,他是個心軟腸柔的脾性,有的時候未免優柔寡斷”,司徒灼說著輕歎了一聲,低頭看著那劍身,有些憂心,“陸大哥他心性恬淡,誌不在接任山莊,但夫人年老,瓔瓔體弱,天波莊將來何去何從,也未可知。”
蘇合煦第一次聽到她說這些,一時間也有些怔忡,不知如何應答,饒是百般思量,到底還是說出了一句,“陸少莊主若是能娶個武林名門家的女兒,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司徒灼眨眨眼睛,茅塞頓開一般道,“蘇公子真是一語中的,世家聯姻那是最好了。”蘇合煦見她神色欣然,似乎真是想到了辦法那般高興,卻又不知她是為陸南徵高興,還是為自己高興,到底狠下心硬著頭皮,說道,“要說名門世家的話,眼前就有一位。”
司徒灼盯著那劍身半晌沒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之時,竟渾身一僵從簷角滑了下去。
蘇合煦大驚失色,點足飛掠,到底還是晚了一步,司徒灼從地上爬起來,握著劍神色凜然道,“我與陸大哥一直都是兄妹相稱,斷然沒有兒女私情,還請蘇公子不要妄加臆測。”她說著便不知為何有些生氣,盯著蘇合煦的眼睛,卻又不知從他眼中看出了什麼,神色一愣,匆匆避開又低下了頭,連身上的雪粉都未來得及拍幹淨,便留下一句“我練劍去了”匆匆跑出了庭院。
站在原地的蘇合煦,隻覺得心跳如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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