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歸去來兮(2 / 3)

“老蘇啊,你現下,和司徒灼怎樣了?”

蘇合煦聽得這話題便是微微一怔,隨即不自覺的揚了揚眉毛,“怎麼?”

“罷了,量你小子也不怎麼樣,”封白樂切著藥,忽然長長吐出一口氣,“咱們如今是難兄難弟,皆是‘襄王有心,神女無夢’啊……”

蘇合煦聽得他話裏的意思,倒也不多問,隻是笑笑,“哦。”

“你倒是問我啊!”封白樂氣結,“我正想找個人說呢!”

蘇合煦擱了茶碗,“你憋著吧,我不想問。”隨即揮揮手,“我累得很,先去休息了。”

“蘇合煦!”

“下次問。”

“混賬……”封大夫盯著那拂簾而去的人影,狠狠地啐了一口。

西廂乃是陸家二小姐的閨房,司徒灼因自小在天波山莊習慣了,每次來總是與陸瓔瓔擠做一處,這回脫出險境,千裏歸來,便總算能好好地梳洗一番,又換了藥,頓覺一身清爽。

一日後門外的侍女小枝來稟,說是封大夫已配完解藥給陸南徵服了,隻是陸少莊主中毒日深,要將毒素拔盡,還需幾個療程慢慢調理,司徒灼與陸瓔瓔聽了皆放了心,司徒灼閑不住,又想去東廂再望一望陸南徵,卻被陸瓔瓔攔了,囑咐她自己也是傷者,該靜心安養。

侍女在院中折了梅花插在水瓶之中,以作裝點,司徒灼擁著炭爐與陸瓔瓔閑坐,一一說起這路上的風波,陸瓔瓔平素裏是個端莊安靜的大家小姐,私底下對司徒灼卻是撒嬌黏人,侍女也在一旁聽著,忽然驚呼了一聲,說道,“司徒姑娘有所不知,小枝今日去湖州城買辦的時候,聽到那些酒樓裏的江湖俠客皆在談什麼驚河夜雨闖了天機樓的玲瓏閣之事,連破五陣,實乃聞所未聞!”

天機樓雖不是什麼名門大派,但玲瓏閣卻是個江湖中人聞之色變的地方,機關遍布,有進無出,陸瓔瓔瞬時眼睛雪亮,司徒灼卻是一臉駭然,“這傳聞又是哪裏聽說的,連闖五陣是不假,可大抵都是蘇合煦公子破的陣,尤其這最後二層,我半點都沒幫上手。”

司徒灼說著,忽然沒來由想起一事,“瓔瓔,”她微微蹙起眉頭,思索了一番該如何說起,“你有沒有聽說過一種護體真氣,能憑空阻滯別的東西……你記不記得當日,風雷塢在破廟處伏擊我們,我與白敬堂纏鬥之時,薛燾向你與夫人射了一蓬暗器,皆被一道內勁衝散的情形。”

陸瓔瓔神色凝聚,似在忖度,司徒灼遲疑了一下,繼續道,“我本以為,隻有受擊之時才會迸發護體真氣,卻沒見過能將此勁牽出體外拿來護住他人的,而且看上去似乎頗為遊刃有餘,收放自如,就仿佛是在你身側陡然撐開一把大傘,護住急雨那般。”

陸瓔瓔聽完略一思索便笑開,“哪有這種護體真氣的。”司徒灼瞧著她的神色,知道她不是開玩笑,天波莊的陸二小姐雖然生來因體質原因無法習武,但卻極愛鑽研武學,博覽南北武林心法招式,陸瓔瓔頓了一頓,“要我說,這並不是什麼護體真氣,而是一種內功心法罷了。”

“什麼內功心法?”司徒灼一時心急,想要刨根問底。

“光憑你這般形容,我大概也隻能猜得出幾種,”陸瓔瓔斂了神色,掐著手指如數家珍,“第一種是兩廣之地的靜海空山心法,但此心法不是靠掌發力,須借由兵刃,接下來的第二種,便是浮雲蔽月手,這是西域魔門自創的武學內勁,殺人害人無數,但若是拿來護人的話,與你所說的倒是頗為相像,”,司徒灼聽著,臉色有些不好看,便問道,“還有嗎?”

“還有一種,紅爐點雪,”陸瓔瓔說得渴了,撈起茶飲了口,“顧名思義,待遭遇的危險近身之時,便仿佛如同雪霰落入火爐,消弭無形,不過這種上乘心法我對此所知甚少,百年之前已經失傳,連江湖傳說都杳如遠鶴,若是去問問你師父這種陸地飛仙級別的,應該能了解一些。”

司徒灼聽罷半晌未應聲,似乎陷入了某種苦思之中,隨即又忽然站起,踱了幾步便對尚在雲裏霧裏的陸瓔瓔道,“我去看下陸大哥。”

說是要去東廂,可偏偏卻又從客房那處繞了一圈,司徒灼見屋門緊閉,隻有小廝在庭前掃雪,便問道,“住在這裏的蘇公子呢?”

“蘇公子一早便出去了,”小廝見是司徒灼,頗為熟稔地笑著答道。

司徒灼有些意外,蘇合煦素來起得晚,今日裏怎地這麼早便出門。她索性不再多想,見院中紅梅開得正盛,便也學著侍女那般折了幾支抱在懷裏往東廂去。

陸老夫人在榻前看著兒子,陸南徵已經醒轉,母子二人握著手,陸南徵神色虛弱,司徒灼進來的時候,正聽到陸南徵中氣委頓地說著“孩兒不孝,要勞煩母親為兒擔驚受怕……”

司徒灼給陸夫人行了禮,陸南徵見她過來,神色似乎好轉了幾分,一雙鳳眼之間含著微微的笑意看她,“小灼,這次勞你辛苦,等我好了給你和蘇公子接風。”

“那你得快點好起來,”司徒灼粲然一笑,將那紅梅插在案前的青釉瓶中。

陸老夫人對司徒灼頗為喜愛,招她過來便拉著手一同在榻前坐下,正寒暄著,門簾撩起,封白樂跨著藥箱進了內室,陸夫人對這位大夫頗為禮遇,忙起身致意,陸南徵也在榻前微微起身,“這次南徵死裏逃生,多虧封大夫妙手仁心。”

一襲儒生打扮的封白樂放下藥箱,振了振衣襟,戲虐道,“少莊主每次見我都那麼客氣,自清醒後每天都是變著法兒四個字四個字地誇我,這都是哪裏的話,封某也不過是盡醫者本份而已。”

封白樂素來直言快語,人又溫潤親和,他一開口隻覺得一時間氣氛輕鬆不少。“封某剛從二小姐那邊施完針過來,今日小姐氣色頗好,這天氣漸暖,寒症也發作的不那麼頻繁了。”封白樂隨口跟陸老夫人彙報著陸瓔瓔的病況,似乎對這番流程頗為輕車熟路。

司徒灼拉著陸夫人的手,忽然又問道,“自我走後,那風雷塢又來人沒有?”

陸南徵神色一黯,陸老夫人閉了下眼睛,似乎回憶起什麼事情,緩緩道,“風雷塢人倒是沒來,恐怕如今他們正忙著另外一件事。”

“什麼事?”司徒灼許久未在外頭闖蕩,隻隱隱覺得好像這江湖中門派勢力又有許多變化。

“小灼,你有所不知,前些日子你們還在棋盤穀之時,白敬堂便入了那個武林同盟,”陸南徵語氣虛弱柔和,神色似是頗為憂心,“江北的那個武林同盟……”

“什麼武林同盟!連薛燾那種用心險惡的頑徒也收?!”司徒灼有些不齒,隻因當日薛燾暗算一事,她素來看不順暗箭傷人之人,隻覺得火氣上湧,引得正在一旁拈針的封白樂也是微微側目,“什麼‘客如星子,驅馬來歸’,若是連薛燾這種人在也能安之若素的話,那什麼武林同盟也不過是個魚龍混雜的江湖門派罷了。”

“那個地方到底是由朝廷做後盾的,古往今來俠以武犯禁,如今在朝天子願意鼎劍分治,由那樣的江湖巨擘統領武林,也不失為一件好事。”陸南徵脾性憂柔慈善,此時勸慰的態度也是頗為婉轉,司徒灼見他總是這般不記仇的性子,一時不知是擔心還是憂慮。

“我知道你是怕風雷塢有了後盾,會更肆無忌憚對付天波莊,”陸南徵笑了笑,一雙鳳眼迎著司徒灼的目光,“你且放心,待我傷好便接手山莊事務,護母親與妹妹周全。”

司徒灼見他不再消極逃避莊主的位置,像是下定了決心,忽然也有些感觸,陸夫人握著兒子的手默默哽咽,封白樂依舊在燈火上燙著銀針,似乎對周遭的一切漠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