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暮春時候,西南山上,來了一隊人馬,幾十人在那蜿蜒的山路上緩緩而行,走到那極崎嶇地方,便盡數翻身下馬,小心牽著馬兒前行。
漸漸地山勢越高,再往上半山腰的雪猶未化去,往上也是一片雪白,在太陽的反光下金燦燦一片,若久盯著看,眼先受不住,厲害的便會害了盲症。
然而頭頂的日光雖刺目的很,風偏卻極冷,刮在臉上如小刀子割著一樣,又加空氣稀薄,令人呼吸維艱。
眾人無瑕言語,隻是在土人向導的帶領下,悶頭仔細趕路。
如此走了小半個時辰,前方有一片平坦地方,又有山石矗立,擋住大半的山風,頭前向導便做了個手勢,拉著馬兒慢慢停下來,示意大夥兒就地歇息。
土人向導叫手下少年把馬兒停住,自己往後走到中間一人麵前,那人披著黑色繡金的鬥篷,風一吹,把罩在頭上的帽兜吹得鼓了起來,他索性舉手把帽兜拂下,抬頭一笑,隻見華容光潤,玉顏神飛,令人見之忘俗,陡然生欽敬之心,正是小唐。
那土人便抬手撫胸,微微躬身行了個禮,說:“大人,過了這山,就是舜的地界了。隻是山上氣候多變,要加倍小心。”
小唐微微一笑,道:“有勞你了。”抬手在那土人胳膊上輕輕一拍,頷首示意,轉眄間流光斂彩。
那土人向導為他的氣度容色懾服,竟不敢直視,隻垂頭躬身道:“大人是天/朝使者,山神必然也是庇佑的,能為大人效勞,這也是我的榮幸。”
如此歇息片刻,複又趕路,不料才翻過山梁,忽然不知從哪裏來了一片烏雲,將半個山頂籠罩。
那土人見勢不妙,早忙先叫讓馬兒臥倒,又招呼大家伏底身子,果然才將就著藏好,一陣風忽悠悠吹來,裹著淩厲的雪片,風中竟有呼嘯之聲。
刹那間晴空萬裏已經不見,人人連眼睛都睜不開,麵前隻有亂舞的飛雪夾雜著山石,那風越大,仿佛要把人刮起來卷走一般,大家夥兒隻得拚命地抓住身下能抓住的任何東西,祈禱這場風暴趕緊過去,不敢分毫懈怠。
忽然之間,聽到一聲尖叫,原來是跟著那土人向導的少年身輕力薄,被風卷的雙腳騰空,那土人向導距離他有十幾步遠,想要來救,隻怕還未到跟前就已經被風卷走,隻能眼睜睜看著,一邊兒大聲呼喝。
那少年身子隨風而起,已經抓不住任何東西,手一鬆,身子如斷線紙鳶,騰空而起!眼看就要被卷入萬丈深淵,忽然一道人影飛身躍起,將那少年用力抱住,腳下在地上拚命一勾,劃著地上的雜石想借機穩住身形,卻挨不住風裏強大,推擠著兩人往那深壑邊兒而去。
原來這起身救人的卻是小唐,生死一刻,小唐喝道:“抱緊我!”
那少年已經不顧一切抱住他的腰,小唐騰出手來,猛然從腰間拔出匕首,奮力往地上一插,隻聽金石之聲,那匕首深深紮入身下石上,好歹止住了兩人下滑之勢。
此刻風雪狂舞,已經是對麵不見人了,小唐隻聽有人大叫自己,知道是屬下們擔心,生怕他們冒險來救,便喝道:“我在這裏,都不許妄動!”
風吹的兩人搖搖欲墜,那少年怕的雙眼緊閉,已經抽噎起來。
小唐隻能盡量將他壓在身下,拚命支撐。
如此將近一刻鍾時候,風雪才緩緩平息,很快地陰雲散開,重顯晴天。
梁九回頭一看,心頭一顫,忙搶過來相救,卻有一人比他更快,兩人拉著小唐的手臂,將他們兩個拉了起來。
那向導也跑過來,抱住那少年哭了起來,原來這少年是他的兒子,方才隻以為是必死無疑了,卻做夢也想不到會被小唐相救,頓時千恩萬謝,感激不已。
梁九後怕,忍不住說:“大人這樣,太過冒險了!”
小唐道:“山上的風雪來得快,退得也快,我理會得。”
梁九歎了聲,說道:“咱們這些人跟著您,好不容易才平安出了那狼窩,大人卻要保重才好。”
小唐拍拍他的肩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此刻所有人複整裝待發,梁九又道:“沙羅國那樣的情形,也不知公主可應付得?”
小唐眼中有些許憂色,道:“沙羅的情形的確複雜,幾個親王又各懷野心,隻怕也安穩不過多久,然而公主聰慧機變,我已經同她商議過,也囑咐了讓她各處留意,好生應付……隻是,畢竟……也難保會有幾年的平安……”
梁九笑道:“怪不得臨走的時候公主那樣不舍,一再想大人留下來相助呢……沙羅距離大舜又是這樣路途遙遠,就算互相傳個信息最快也要一年時間,唉……公主再聰慧,畢竟也是個女孩兒。”
小唐也淡淡一笑,眼中已經一片清明,道:“可誰叫她生在皇家呢,這便也是她的宿命罷了,逃是無法的,隻能接了,再見招拆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