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成帝即刻下旨,追封殉國的揚烈將軍孟飛熊為正二品征西大將軍,加封襲遠侯,厚賞家人白銀千兩。
成帝又命小唐,將此行所有殉國之人,按照名單所列,對家人行安撫嘉獎之實,再擬一份有功之人的陣亡冊子,按所列,功勳卓著者一律嘉賞追封。
追隨小唐參與對沙羅征戰的六十九人,立功德碑,銘文以記之,陣亡者封爵,一塊兒歸國的,再論功行賞,不在話下。
成帝看著小唐,不由長歎道:“朕有國士,天下無雙,果然是天佑我大舜。”
才要封賞,小唐卻跪地道:“皇上,微臣還有一事啟奏。”
成帝問道:“還有何事?速速說來。”
小唐沉聲道:“此事幹係甚大,然而與事之人都是身不由己,臣不敢妄言,隻求皇上開恩,先答應微臣,若是觸怒皇上,還請將一切罪責加在微臣身上,因為此事也算是因微臣而起。”
成帝見他說的如此嚴重,越發驚愕,略一思索,便道:“既然如此,朕答應你便是了,你且說來。”
小唐便道:“皇上可記得,當年沙羅使者要求懷真和親之事?”
成帝聞言,便皺眉道:“朕怎會不記得?可恨這些蠻夷,貪心不足,多虧了愛卿見機行事。”
小唐苦笑道:“皇上容稟,皇上想必也知道,因懷真跟微臣的淵源與別人不同,故而微臣不舍得她前往沙羅,情急之下,才想出那個法子。”
成帝笑道:“這有何妨,可知朕也不舍的那丫頭?你的法子卻是極好。”
小唐輕歎一聲,道:“皇上明鑒,這件事,卻是微臣的過錯了。”
成帝十分意外,便道:“這又是何意?”
小唐垂眸,略沉默片刻,才道:“其實這件事,是微臣誤了懷真,原本臣以為她同淩狀元兩人,天生一對……”
成帝道:“難道不是麼?”說到這裏,心中忽然一動,便想起上次平靖夫人入宮所提之事,當下便停口。
小唐道:“後來臣才知道,原來懷真很不喜歡這門親事。”
成帝默然不語,隻是微微蹙眉。
小唐把心一橫,道:“懷真,她又覺著,是為了她,應家的應玉才要去沙羅的,因此那個孩子曾求過微臣,讓仍舊派她去和親,不要連累旁人。”
成帝一驚,皺眉道:“竟有此事?”
小唐點了點頭,道:“然而當時,皇上已經賜婚,無法更改,因此臣隻好攔住她,不料懷真身邊兒一個名喚秀兒的丫頭,委實地忠義,便求微臣,讓她代替懷真,頂了應玉罷了,微臣當時覺著不妥,便隻把秀兒留下,當作丫鬟跟去沙羅。”
成帝知道必然還有事,臉色陰晴不定,一時便不做聲了。
天空的陰雲複又聚攏起來,眼看又是一場雪,殿內越發暗了幾分,也越加冷意悄然。
然而在宮門之外,卻仍是聚集著許多的大臣們,雖然北風極冷,彤雲密布,卻都不舍得離去,望眼欲穿地看著宮內,都盼著那一人出現。
漸漸地,天色黃昏,在唐府之內,忽然又來了人,卻是敏麗跟世子趙殊。
隻因聽說了小唐回京的消息,敏麗按捺不住,便想回家來看,世子卻也十分想念小唐,於是便陪著她一塊兒地回家來了。
懷真陪了唐夫人半日,正想該如何找個借口回家去,不料敏麗卻回來了,當下不免又是一番寒暄。
說話間,懷真略看了世子趙殊幾眼,卻見他仍是蒼白瘦削之態,隻是目光平和如初,可見果然是個好性情之人,懷真心中不免感歎,隻暗求世子的身子快些好起來罷了。
唐府許久不曾這般熱鬧了,唐夫人因見小唐這半日不曾回來,原本還有些心緒不寧,忽地見敏麗跟趙殊都來了,才又歡喜起來。
敏麗又拉著懷真,同她嘰嘰呱呱地說起來,又道:“你果然跟哥哥是有緣的,偏你在家裏,他就回來了……我隻當必然要年底才回來呢。”
懷真笑道:“必然是太太因為太想念唐叔叔,他自有感應,便快馬加鞭地回來了,也未可知。”
敏麗笑道:“說的也是。”
唐夫人十分喜歡,便道:“偏偏懷真丫頭會說話,隻要你在我跟前兒守著,就算他兩個人都不在眼前,我也使得。”
懷真忙道:“太太!”生怕這般說,會惹得敏麗不自在。
敏麗倒是笑道:“我原本知道,我必然是撿回來的,你才是母親正經養的呢,隻不知道被誰偷去了應公府了,如今你們母女團聚,倒是恭喜了。”
懷真見她還如此打趣,知道敏麗跟別的小性兒之人不同,便才抿嘴笑道:“那你還不快快找你的親生母親去?隻管賴在這裏做什麼。”
敏麗見狀,便忍不住伸手要她嗬癢,懷真忙求饒,才罷了。
趙殊在旁看著,也自笑微微地,便緩聲細語地對唐夫人說道:“姐姐倒是個孝順的人,總是惦記著太太,想回家來伺候,隻不過我這身子不爭氣,倒是拖累了姐姐……隻管在家裏照顧我,太太好生養了個這般難得的女孩兒,給了我,不能給太太盡孝,我心裏也過意不去,我先向太太請個罪。”說著,便欲起身行禮。
唐夫人忙拉住,道:“使不得!世子這又是什麼話呢……既然是嫁出去了,自然便是你們府上的人了,哪裏比得了當初做女孩兒的時候?何況,隻要世子是個知心識意的,敏麗心裏喜歡,我不管是怎麼樣,心裏也是歡歡喜喜的,何必說其他的?白見了外呢。”
敏麗聽著,眼圈微紅,懷真便湊過來,在耳畔低聲笑著說道:“姐姐真真兒有福之人,世子爺果然是溫柔體貼,竟不舍得姐姐受一點兒委屈呢?”
敏麗才有些感傷,聽了這話,複“噗嗤”一笑,便道:“你這蹄子,才多大,竟知道什麼叫溫柔體貼?感情你也有了人家兒,故而都懂了?”
懷真因見她有些鬱鬱,才故意逗著說了這句,忽然聽她又說自己的事,便咳嗽了聲,把頭轉了開去。
敏麗笑道:“怎麼不說了?”便拉著她的手,道:“想當年咱們才認得的時候,你才多大呢,如今都十五了……也該及笄了,何時行讚禮?”
懷真聞言,心中煩悶,便道:“我不知道這些。”慢慢地垂了頭。
敏麗打量著她,起初以為她是害羞,仔細看看,又覺著不是,心中納悶。
此刻天色漸暗,懷真忽然又想起小唐來,心裏隱隱地不安,便道:“姐姐,今晚上你跟世子便留在府內麼?”
敏麗看向世子趙殊,見趙殊點了點頭,敏麗便道:“哥哥這會子還不回來……等他回來了也不知是什麼時候,自然就明兒再走了。”
懷真便笑道:“我來了這許多日了,先前本來想回家的,隻是唐叔叔麵聖沒回來,太太又一個人,倒是不好離開,如今姐姐回來了,我也放心了……倒還是現在家去罷了。”
唐夫人還未說話,敏麗早握住手道:“胡說,我好不容易在家裏住一夜,你反倒要走?”
懷真笑道:“不是這話……”
敏麗道:“那是什麼話?平日裏叫你去肅王府內相見,也是難得,咱們在家裏見麵的機會又更少……以後隻怕越發生分了,如今總算有見麵的機會,你卻說這話,是要故意慪我不成?”
懷真道:“姐姐又亂說別的,如今你們一家子要團聚了,我一個外人,又在這裏做什麼?”
敏麗笑著將她抱住,道:“你是外人?方才還說我是撿來的呢,難道你竟是在趕我們走?”
唐夫人便也點頭笑道:“說的很是,你還是快快家去罷,免得把懷真也嚇走了。”
敏麗便道:“快聽聽,母親都偏心到這個地步了,你還舍得走?何況天陰雪滑的,你可留神些,若是路上摔一跤,又是我們的罪過了,哥哥知道了也是不依的。”
正說笑著,外頭丫鬟跑到門口,笑嘻嘻道:“爺回來了!”
當下屋裏眾人都站起來,唐夫人迫不及待地往前走了兩步,卻見門口上人影一晃,果然是小唐回來了。
小唐猛然見母親妹子都在,自然喜歡,隻是目光一掃,看見懷真也在,那顆心才又放得踏實了,便忙又跟敏麗見過,同世子見禮,給母親請安,忙了一團兒。
唐夫人已經不住地催促道:“快快說說,這一次進宮到底是如何了呢?”
小唐笑道:“幸而沒什麼大事,母親跟妹妹都放心罷了。”
唐夫人笑看著他,便又愛又嗔地說道:“在你嘴裏,竟有什麼大事呢?做下那樣驚天動地的事跡,回來之後,居然一個字兒也不說!”
這會兒敏麗跟世子趙殊坐在唐夫人的右手邊兒上,唐夫人左手便坐著懷真,懷真之下,才是小唐。
小唐看了一眼懷真,才又笑道:“隻因太過匆忙,隻為見母親一眼罷了,倒是顧不上了。”
懷真聽著他們娘兒倆說話,也不言語,隻顧信手玩自己的衣帶罷了。
因敏麗跟唐夫人的心神都在小唐身上,倒也沒留心她如何,隻是趙殊在敏麗身邊兒,看著小唐之時,卻見他時不時地總瞧懷真,又看懷真,卻見她側身坐著,卻是半眼也不看小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