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章(1 / 3)

風吹草暖,日色正好。李霍枕著雙臂,將身子躺在車轅上,疊著長腿,一隻腳翹了出去,微微地搖晃著,十分閑適自在。

小風陣陣地拂過臉頰,李霍眯起雙眸,望著頭頂晴空。

如此湛藍而熟悉的晴空,隻有大舜才有,而此刻麵對這般幹淨明澈的碧藍天色,讓他覺著,在沙羅的所有,仿佛一夢。

然而卻又如此鮮明,似在昨日。

風在耳畔輕輕吹過,仿佛能聽到花瓣隨之飄舞的聲響,而隨風傳來的,還有那些曾回蕩耳旁的喊叫同廝殺聲,刀槍劍戟相碰發出刺耳的銳響,逐漸地,出現眼前的,更有那些屋梁般高的巨象,忽閃著蒲扇般的大耳,發出懾人的吼叫聲,震耳欲聾。巨靈神似的的足掌按在地上,頓時煙塵滾滾,地動山搖,仿佛便能掀翻一整支軍隊似的氣勢。

李霍便親眼看見一個士兵,被卷入底下,然後便再無然後。

雖然胸中懷有複仇的烈火,但此番出使沙羅,竟是他第一次參與實戰,更是從未見過如此駭人的情形,在看見大日王驅使巨象陣出現之時,李霍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隻覺得所見的乃是難以形容的妖魔鬼怪,如許強大,絕非是人力能夠戰勝的。

但畢竟,這支看似不能被戰勝的魔怪軍團,仍是給唐毅給破了。

李霍記得,就在自己駭然驚心之時,是身旁那人,白衣如雪,神情恬淡,讓人望而安心。

他目光平靜地看著前方那些蓄勢待發的巨獸,更不把騎在上麵、耀武揚威的大日王放在眼裏,反而口吻淡淡地說:“你們可知道,戰國時候齊將田單是如何大破燕軍的?”

當時他的笑容,便如此刻的日色一般溫和,起初不覺如何,然而日色漸盛,若不及早退避,便會被那股烈陽之力灼傷,直至化為微塵。

李霍永遠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甚至此刻,猶在耳畔:

“這些蠻夷,自以為有恃無恐,卻不知我們華夏泱泱數千年曆史,數千年的征戰,先輩們早把所有應對之策留給了我們,其高深莫測,豈是這幫化外之民所能領會的。”

說著,一聲冷笑,是打骨子裏透出的淡淡蔑視。

這種氣勢,就如當日他率軍往尼博爾借兵,屬下們都不放心,紛紛勸阻不可冒險,而他一拂衣袖,雲淡風輕地笑說:“放心,我在,便是千軍萬馬。”

瞧著像是一句狂話,但很快,這句狂話便應驗了。——尼博爾的七千人馬,天竺國的兩萬五千精兵,都如約握在手中。

他在,又何止千軍萬馬?尼博爾王跟天竺王雙雙將重兵交付予他,這分明是把兩國都放在了他的肩上,這又是何等的能耐,竟能叫異國的王們如許信任,世間除了斯人,又有誰能做到?

次日,一千頭的火牛咆哮著衝向敵陣,固若成湯的巨象陣大亂陣腳,大日王所屬死傷慘重。

也是從那之後,李霍便記住了戰國之時,田單大破燕軍火牛陣的故事,果然是:古來青史誰不見,今見功名勝古人。

李霍心想:假如大日王所屬之眾是些妖魔鬼怪,那麼這個白衣不染塵,恍若天人的唐毅便是天賜予大舜的福星神將,偏能在談笑風生間,令所有魔怪都灰飛煙滅。

相比較而言,唐毅兩度救了李霍性命之事,反而顯得微不足道了。

或許就是從那一刻開始,當穿上白衣,誓死追隨唐毅開始,從此之後,李霍心中已經沒了別的神祗,隻有他。

因此當唐毅找到他,說是有事要尋懷真之時,李霍毫不猶豫地便答應了,雖然知道有些不合規矩,但又怎能疑心一位神明呢?

與此同時,在梨花盛開的茂林之中,李霍心目中那高高在上的天人,卻擁著懷真,正自忘我。

原本還攬著懷真的腰,不知不覺間,卻已經迫的她背靠了梨樹,隨著動作,梨樹輕顫,不時地有三兩花瓣從頭頂墜落,撒在兩人的發端麵上,肩頭袖口。

懷真倒是並不意外小唐如此,相比較在唐府那兩遭兒的驚慌無措,此刻,除了心底仍是有些惱意之外,更多的卻是無可奈何。

隻是並不明白,小唐這般的人,明明看來如一個端方正經君子,在人前之時,委實也十分恭謹守禮,為何每次見了她,竟都會如此唐突無狀,雖然不是當初中了迷藥時候般的狂暴,但這舉止也夠反常的了,竟像是中了邪似的。

然而此刻,卻已並無仔細尋思的餘地了,被小唐輕輕擁著,就像是被掐住了梗兒的花枝,這賞花人湊過來輕嗅,似被那香所迷惑,便親了又親,唇瓣上兀自帶著梨花花瓣的一絲清甜香氣,清甜底下,卻又略有一絲很淡的苦澀。

賞花人的唇很軟,亦很熱,起初還很溫柔地貼著,然後便用了力道,要將她的也揉碎了一般。

又或者是覺著淺嚐不能足,便索性含住了,細細吃了一回,又因無法下肚,索性更闖入其中,跟偷香竊蜜的蜂蝶一樣,恣意吸咂。

許是吃得太好,便有了幾分醺然欲醉之意,這行徑便越發放浪了,緊緊地纏住那極嫩的西施舌,逼得人連喘/息都無法。

懷真的臉便很快地染了暈紅,被雪白的梨花襯著,竟像是一朵桃花紅,嬌美妖嬈。

日影從梨花叢中灑落,照在那臉上,雪膚之下紅暈隱現,竟有幾分透明之意,又因為身上不免著急燥熱,便冒出幾星汗意,被日光映照,閃閃爍爍,潤潤澤澤。

起初雙眸還因驚詫而睜著,漸漸便不敢看,就閉了眼睛,隔了會兒,又惶恐似的半睜,所見卻都是簇簇的梨花搖動日影,有一朵湊在小唐鬢邊,擦在他的臉頰上,竟蹭出無限風情,卻又因他一動,那梨花落了空,便不悅似的空自亂晃。

而他兀自不覺,眼皮兒垂著,鳳眸的眼尾微微上挑,那一點滴淚痣在旁邊,光影裏歡喜而含笑似的。

懷真呆呆看著,眼神裏透出迷離之意,心神亦恍惚起來,隻覺此刻如隨波逐流的落花,全然不由自主,竟沉醉在那起伏潺潺的流水中了。

正在此刻,忽地看他仿佛睜開雙眸,心頭一嚇,本能地又閉了雙眼。

卻覺著他的手掐在腰間,竟也不安分起來,略微上下,又不敢輕越雷池,身子卻也緊緊地靠了過來,竭力把她碾碎似的。

懷真的心慌了起來,手挨在他的胸前,猶豫著抓了一抓,才一動,小唐已經抬手,便將她的手又握住,複扣住十指,卻又把著不放,就這般牢牢壓在他自己的胸口。

懷真察覺這個動作,忽地又想到那夜的情形,他握著她的手,按在胸口那昔日舊傷之處,此刻,卻也不知是不是……懷真思至此,不由地一顫。

一陣風忽地吹來,將她一縷揉亂的發絲吹到小唐麵上,他微微地張開眼睛,看了懷真片刻,才猛地將她鬆開。

懷真還未來得及反應,小唐已經倒退一步,抬手在唇上一攏,神色微變。

抬眸掃她一眼,小唐竟不發一語,轉身便走。

懷真半倒在樹上,這才得閑呼氣,魂魄尚未歸位似的。眼角餘光看去,卻見小唐已經走了。

懷真瞧著,心裏怔了,不知究竟如何。

然而他既然去了,倒也是好……懷真抬手在胸口撫了撫,胸中一顆心正也不安地躁動,唇上仍有幾分熱熱之意,方才那番纏/綿來的太急,去的也甚快,讓她反應不及,過了片刻,才醒悟過來,忙提著裙擺,就要跑回去。

誰知才走開幾步,卻又慢慢停了下來,心中隻想:為什麼他忽然就走了?連話也不曾說一句……難不成,是哪裏不適?

懷真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多半是碰著他的傷處了,隻不過過去這許久了,總不會還是帶疼的?然而他忽然去了,這樣反常,卻極少見。

懷真站在原地,左思右想,終究還是不能放心,於是便轉回身來,輕手輕腳地順著小唐離開的路尋了過去。

如此走了不一會兒的功夫,卻見已經要出了梨花樹林,撥開花枝放眼看去,卻見眼前,果然是一條玉帶似的洢水河,陽光下波光粼粼地,流水潺潺。

河畔正有一匹白馬,韁繩落在地上,馬兒垂著頭吃草似的,不時搖動馬尾,很是閑適之態。

懷真忙停了步子,隻是躲在花樹之後,便往那邊張望,心中著急想瞧瞧小唐在何處,究竟如何。

如此瞧了一會兒,才見在白馬之後,有個人從河堤邊上緩緩站起身來,長身玉立,正是小唐無疑。

懷真見了,忙又往樹後挪了挪,生怕給他看見自己,卻自花叢裏細看他在做什麼,隻見小唐起身,抬手擦了一把臉,就回過頭來,臉上有些許惘然之色。

日光之下,他的臉上水淋淋地,方才竟像是在掬水洗臉,隻是未免太不仔細,連脖子上都是水漬,那銀紅色最不經沾水的,往下胸前也暗濕了一大片,連同袍袖各處,都是濕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