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煙心中打定主意如此,便盈盈看著懷真,反倒是盼著她快些說出這句。
不料懷真道:“並沒別的事,隻是想跟姐姐見一麵兒,另外……不知太上皇近來如何?”
含煙微微意外,道:“是麼?太上皇近來倒還好呢,方才吃了藥,正睡著。”
懷真道:“先前我進宮來,他老人家興起都會宣召,不知今兒是個什麼心意。”
含煙心中一動,隱隱猜到懷真所想,便道:“太上皇淺眠的很,估摸過一會兒便醒了,我去探一探就知。”
兩個人因又說了會兒話,含煙不免又問小瑾兒如何。
懷真便說了一番,隻說是極乖巧可愛的孩子,含煙眼中透出明亮之色,道:“我倒是急得不成,想看看你的孩兒到底是個什麼樣兒的,必然是個極難得的大寶貝呢,可惜今兒你沒帶他來,以後若有機會,可要抱進來給我看一看才好。”
懷真心中頓了頓,卻仍是含笑答應了。
頃刻,含煙果然便去了太上皇寢宮,去不多時,便有太監來宣旨,請應懷真進見。
懷真站起身來,隨著那太監前往,誰知才出含煙寢宮,就見迎麵匆匆地來了一隊人,當中簇擁著一個花容月貌、雍容雅貴的宮裝麗人,如眾星捧月般的,——細看卻是敏麗。
懷真腳步一頓,心中躊躇。
誰知敏麗早看見她,忙緊走幾步,又揮手叫身邊兒跟隨的人都停步,她便自個兒上前來,緊緊握住懷真的手,盯著她問:“果然是你進宮來了!如何也不跟我說一聲兒?我竟才知道,還不肯信呢。”
懷真笑道:“本想著……待會兒再去看望娘娘的。”
敏麗上下打量,見她臉容果有些清減,頓時眼圈兒便紅了,道:“先前我百般想念,隻想傳你入宮,怎奈你又才生了瑾兒,倒是不敢這樣著急讓你顛簸,我倒有心回府,隻仍是不便……好歹見著了,你卻如何瘦了這許多?”說話間,心裏不免難過,禁不住落下淚來。
懷真掩著心中傷感,隻做無事狀,勉強笑道:“姐姐別擔心,姐姐才生了小世子那會兒,也瘦弱的很呢,豈不知的?”
敏麗搖了搖頭,她才生產那會子,雖恰逢小唐“出事”,但因懷真極用心照料,身子自然是極好的,哪裏是如她這樣兒?
敏麗因見了懷真,似天上掉下個寶貝來,才要拉她去自己宮中坐著詳細說,不料懷真柔聲細語說道:“先前太妃去見太上皇,大概說了我來了,太上皇因傳我去見呢。再耽擱隻怕不好,姐姐先回宮去罷了,待我見過了皇上,自再去拜見姐姐。”
敏麗才跟她見了,正難舍難分,然而聽了這話,便隻好先壓下一肚子的話,隻好依依不舍地先放了她去了罷了。
兩個人作別,懷真便依舊跟那小太監前往太上皇寢宮,頃刻到了,便入內拜見。
行禮完畢,隻聽上頭極微弱的一聲:“平身,起來罷。”依稀聽出是成帝的聲音。
懷真謝恩,便站起身來,緩緩抬頭看去,卻見前頭不遠榻上,成帝斜倚著,人也有些清臒枯瘦,比先前越發蒼老了,隻兩隻眼睛仍是帶著些威銳之色,這會子便望著懷真的臉,目光沉沉,不知是何意思。
在太上皇的旁邊兒,便是應含煙站著,正略有些憂慮地望著她。
旁邊幾個小太監宮女,如泥雕木塑般垂著手低著頭肅立。
太上皇掃了會兒,道:“你過來。”
含煙忙道:“太上皇的眼睛不太好,太遠了有些看不真。”懷真垂眸,便上前幾步,將到榻前才止住了。
借著燈影,太上皇仔細望著懷真的臉,點頭道:“還是那個模樣兒不曾變……聽聞你給唐家生了個男娃兒?”
懷真道:“是。”
太上皇仰頭,仿佛若有所思,半晌笑說:“倒是好。唐毅是個有福氣的,這也是他應得的。”
懷真微笑道:“有些人的確是有福的,然而有些便並未有這般幸運了,所謂幾家歡喜幾家憂,就說臣女的父親,就是個沒福的。”
太上皇聞言,微微皺眉:“你說什麼?”
懷真仍含笑道:“方才太上皇說我仍是那個模樣兒,卻不知在您的心中,懷真到底是個什麼樣兒?”
應含煙在旁聽了,依稀覺著不對,待要攔住她,卻欲言又止……隻咽了口唾沫,仍是盯著緊緊相看。
太上皇直直地看了懷真半晌,忽地問道:“懷真丫頭,你今兒進宮來,可是有什麼事兒不成?”
懷真麵不改色,仍溫聲低語道:“是有些話要同太上皇說,因是機密,臣女鬥膽請太上皇屏退左右。”
太上皇眸色愈發暗沉幾分,枯瘦的手微微一抬,啞著嗓子道:“都退下罷。”
應含煙十分憂心懷真,並不願離開,懷真向著她使了個顏色,含煙捏著一把汗,又見太上皇沒有留她的意思,猶豫片刻,終於咬牙去了。
這寢殿之中,一時越發死氣沉沉起來。
成帝嘴角一挑,透出一抹似陰如冷的笑,望著懷真道:“如今人都退了,你有什麼話,可能說了罷?”
懷真垂下眼皮,手在袖子中摸了摸,便拿出一樣東西來,探臂張手,對太上皇道:“不知對這樣物件,太上皇還記不記得什麼了?”
太上皇低頭,卻見她掌心攤著的,是一枚金光閃閃的釵子,他覷著眼睛,有些看不真切。
懷真會意,複踏前一步,便道:“太上皇莫非不記得……這故人之物了?”
燈光搖曳,那金釵近在咫尺,光芒大漲,竟是若許耀眼。太上皇看得真切,臉色陡然一變,卻死死地盯著,目不轉睛。
兩人誰也不曾開口,頃刻,太上皇方道:“你……從哪裏得來的此物?”
懷真道:“是有個人臨死之前送給我的。”
太上皇道:“是……誰?”
懷真道:“是個為了您跟大舜操勞了一生,最後卻不得善終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