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9 章(2 / 2)

太上皇心頭酸痛:“你是不是……有些怪責朕?”

應蘭風聞言,便複跪地下去:“臣惶恐,不知太上皇何出此言?”

太上皇垂眸看他,本想叫他起來,抬手出去,卻又停下,隻終於緩聲說道:“事到如今,朕也不想再瞞著什麼了,當初,朕是被奸人所惑,才錯以為德妃她……她品行有差,是前日懷真來找朕提起此事,朕才回想起來其中的破綻之處……原來一直都是朕、錯怪了她……也錯怪了你、你們……”

應蘭風隻低著頭,一聲不吭,偌大的寢殿內,隻有太上皇一個人蒼老沙啞的聲音,仿佛帶著無奈,也仿佛帶著遺憾……

太上皇聽著自個兒的聲音響起,又塵埃般停落,有些如夢似幻之感,頓了頓,才又說道:“你的確,是德妃的骨肉,也是朕至親的骨肉,其實細看你的為人行事,種種風範,自然有我們皇家之儀,且懷真又是那樣的孩子……怪不得朕格外喜歡她。隻可惜朕先前一葉障目……更是差點兒鑄成大錯……”

應蘭風仍是不言不語,太上皇長長地歎了一聲,道:“這次薄厥過去,朕差點兒便醒不過來了,也差點兒……讓此事成為朕畢生的遺憾,幸好皇上懂事,知道朕的心意,把你放了出來……也幸喜你無礙。——如今,朕特意召你進宮,便是想……還你一個公道。”

應蘭風聽到這裏,方輕聲問道:“公道?”

太上皇點點頭,他身子本虛弱,說了這許久,有些乏力,又暗中喘/息了會兒,才說:“趁著朕還清醒,就把先前那不敢做的事兒都做了罷,也當是對你、對德妃,對懷真……的補償。”

應蘭風垂著頭,沉靜如墨的雙眸之中,有光閃爍:“恕臣駑鈍,臣並不懂皇上所說的公道跟補償是何意。”

太上皇喉頭一陣艱澀,道:“朕便是想問你,你心裏想要如何?朕打算……恢複你的身份,昭告天下,你覺得……這樣如何?”

其實,這對太上皇而言,可謂是個極為艱難的決定,畢竟時隔這麼多年,如今趙永慕又登基了,倘若無端端冒出一個王爺來,且這王爺,又是之前蒙冤的重臣,必然也是朝野嘩然。

若在先前,隻怕太上皇也不至於會孤注一擲到如此地步,然而隻因他誤會了德妃這許多年,又差點兒害的應蘭風跟懷真盡數喪命,故而心中愧疚,想要彌補罷了。

索性如今他已經退位了……又是這般年紀,若再猶豫下去,隻怕再沒有機會做這些事。因此便把那種種的顧慮都拋在腦後。

然而另一方麵,問出這話之後,太上皇心底,卻依稀又有一種念想,那就是……希望應蘭風不要答應。

畢竟再如何愧疚難安,太上皇也仍理智冷靜。先前他雖性情有些剛愎,但行事從來都以家國天下為底線,不失為一代明君,試想如今,若應蘭風果然恢複身份,自然也要有好一番軒然大波……何況他如今尚且懷疑,在應蘭風身邊兒,還有些令他忌憚甚至恐懼的……

不提太上皇心中半憂半喜,卻見應蘭風默不做聲地,太上皇便問:“朕這提議,你……可答應?”

應蘭風忽道:“其實,又有什麼不同?”

太上皇聞聽這樣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疑惑問道:“什麼?”

應蘭風垂著頭,慢慢說道:“我身為皇子或者應府的庶出,到底又有什麼不同?橫豎不管我是什麼身份,是鳳子龍孫或者不起眼的庶子,是清貧小吏或者高官厚祿,是奸臣賊子或者忠臣良將……我的生死,也都隻是……皇上的一句話罷了。”

太上皇猛然震動,雙眸眯起看向應蘭風。

應蘭風緩緩抬起頭來,對上太上皇注視的眼神,唇邊竟有一絲微微地冷笑,道:“我出身應家,打小便不受寵,原本我也……不想什麼出身、不管自個兒是誰人的兒孫,我隻是滿心裏……想要盡心竭力地當一個好官罷了,然而直到前些日子,才知道原來連這點兒心願都不成,非但不成,反而會連累到我最不想傷著的家人。”說到這裏,應蘭風眼中不由顯出些許淚影來。

太上皇咽了口唾沫,隱隱有幾分動容:“蘭風……”

應蘭風深吸口氣,才沉聲冷靜又道:“臣不想當什麼皇子,也不想再做什麼尚書……臣在進宮之前就已經打定主意,臣請辭官,從此遠離京城,不涉是非,至少……可以保住家人平安,這便是臣此生最大的願望,求太上皇……恩準成全。”

應蘭風說完,舉手摘下官帽,放在一邊兒,重俯身下去,端端正正地磕了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