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先前唐毅隨著淩景深等追出門去,因見許多潛伏在京內的倭國細作們傾巢而出,拚命回護招財,一時混戰不休,激戰之中,那首要之人卻慢慢不見了蹤影,隻餘下嘍囉拚鬥。
忽然前頭有人來報,說是發現賊人行跡,往城門方向去了,淩景深聞言,便急忙先追了去。
唐毅眼見這情勢,總覺心中有異:此刻城門已經命關了,縱然賊人硬闖,隻怕勝算也是極低的,除非是……他到底是足智多謀,頓時便閃過一念,當下飛馬而回!
果然正好兒給他截了個正著。
唐毅說罷,便見那年青侍衛道:“愧不敢當,想不到你竟隱瞞美紗子之死,又利用懷真行事……果然不愧是運籌帷幄的唐大人,讓我自愧不如。”
唐毅點頭笑道:“你知道我的名姓,我卻不知你到底是何人,該叫你招財……還是……阿劍?”
——此刻在眾人眼前的這青年,麵目陌生,自然是先前從未見過之人。
然而倘若是懷真在場,隻怕立刻就能認出來,這一張臉,赫然正是當日在永福宮內、她半夢半醒間所見的那個自稱“阿劍”的神秘人。
阿劍聽唐毅呼出自己名字,臉色微變,卻怪笑兩聲:“懷真連這個也同你說了?”
唐毅卻不回答,隻是微冷看著,望著這張俊美卻帶些邪氣的臉龐,隻覺刺眼。
阿劍道:“不過也是,你套話跟哄人的功力都非常人可及,懷真又怎是你的對手。”
唐毅聽他一口一個“懷真”,又見他是這般令人不快的容貌,冷笑了聲,道:“如今你在京中的黨羽都將被鏟除殆盡,勸你不必負隅頑抗,束手就擒罷。”
阿劍不慌不忙道:“雖然是棋差一招,但我尚有勝算在手。”
唐毅挑眉道:“哦?莫非你指的……又是要靠躲在女人身後脫身不成?”
阿劍含笑看一眼王浣溪,卻見她臉如雪色,他手中一柄薄刃貼在頸間,已經劃破肌膚,滲出血來,王浣溪渾身發抖,死命咬住唇,才堪堪忍住那即將脫口而出的哭聲:她還不想死,更不想是這樣死去!
唐毅這才掃了王浣溪一眼,道:“先前你不是要跟我一戰麼,放開她,我成全你如何。”
阿劍邪笑道:“你當我是傻子不成?如今我負傷力竭,如何是你的對手?”
唐毅點頭,探臂出去,從旁邊侍衛手中拿過一把弓來,拿在手中掂了一掂,又拔了一支箭,兩根長指夾著箭羽毛,刷地掠過,十分瀟灑。
阿劍警覺地看著他的動作,確認王浣溪擋著自個兒,心念急轉,便說道:“唐毅,你猜到我會回來鎮撫司,那你可還料到別的了?”
唐毅正打量著那弓箭:“什麼別的?”
阿劍道:“你可知道,我原本想回的不是鎮撫司?”
唐毅眉峰一動:“哦……你是想去哪裏。”
兩個人目光相對,均是滿滿地機心,阿劍淺笑道:“隻怕你已經猜到了。那不如你再猜一猜,為何我竟沒有去呢?”
唐毅道:“我如何知道?”
阿劍說道:“那自然是因為……有人替我去了。”
唐毅雙眸眯起,道:“你再說一遍。”
阿劍見他雖然看似麵不改色,然聲音裏已隱隱透出幾分慍怒似的,他便一笑,才欲說話,唐毅忽然張弓搭箭,直直地對準此處。
此刻他雖然不曾發箭,那股迫人的氣勢卻已經撲麵而來。
阿劍不覺微怔,唐毅道:“最後一句,放開她。”
阿劍聽他聲音極冷,帶著冷然威脅之意,便嗤笑道:“你莫非要射死她?那……”
誰知話音剛落,就見唐毅眉峰一動,手指竟然鬆開!
阿劍大驚,幾乎不敢相信,然而不及多想,眼睛所見,那利箭已經離弦,因被他內力所催,彼此之間又相隔不遠,因此竟似有雷霆之勢,激射而來。
如此勢頭,隻怕縱然射死王浣溪,那箭頭所來之威,也要將他射穿!這竟是不折不扣一箭雙雕……若真如此,那便果然插翅難飛了。
間不容發,阿劍哼道:“好狠!”竟把王浣溪往前一推,縱身而起。
王浣溪睜大雙眸,此一刻竟似早已經死了似的,然而她心中的震驚,卻比阿劍更強百倍,縱然知道唐毅對自己無情,可也不想竟是無情到如斯地步,竟是要一箭穿心!
身子被往前推過來,竟像是迎著那一支箭撞過去似的,避無可避,王浣溪隻覺得胸口一涼一疼,來不及反應,那支箭竟是穿膛而過!直到此刻,她整個兒還是呆怔著的,依舊無法置信。
然而眼前,唐毅在阿劍縱身之時,也便已經起身,他身邊兒的副手趕上前來,把王浣溪攬住。
王浣溪身不由己,倒在對方懷中,身體落地的時候,胸口那股劇痛才蔓延散開,而心跳也莫名加速……王浣溪怔怔低頭,卻見胸前衣襟上簇開一朵血花,就仿佛捏碎了一把鳳仙花在上頭似的,隔了會兒,血才一股一股地冒了出來,而心也似乎隨時便能從此處躍出來。
王浣溪低頭看著,似笑似哭,雖然痛極,卻竟叫不出聲來。
這垂死之際,目光散亂掃開,卻見不遠處,兩道人影正在交手,其中一道紅影,近在眼前,卻再看不清楚了。
王浣溪喘了口氣,覺得身體像是個破了的風袋,所有氣息自那傷處流泄而出,呼吸都帶著呼哧呼哧的響動,她的眼神亂晃,便又看見廊下胭脂的身子,仍是撲倒在血泊之中,動也不動。
王浣溪哼了聲,目光有些凝滯地望著那處,此刻,眼前竟浮現胭脂方才的眼神,那一刻她眼中的焦慮憂急,到底是什麼意思?是求她相救?是向她示警?是埋怨她,還是……
那股痛逐漸占據了她所有的意識,王浣溪仰頭看天,終於長長地痛嚎出聲,一聲未了,人已經暈死過去。
且說唐毅攔住阿劍,極快之間,已經過了數招。
阿劍見他雖看似溫雅寧和,出手卻狠辣無比,一招一式都有致人死地之意,而他本就負傷強撐,回到鎮撫司,一為心中不忿,想要再尋美紗子,或救或殺,免得再被她泄露了機密,誰知美紗子竟早已死了!二來也是想挾持一名人質,順利出城,因此才選中胭脂,畢竟她身上也有鎮撫司的出入令牌。
更加想不到唐毅竟料到他去而複返,阿劍心中惱恨之極:“此人果然是心腹之患!恨未曾早早除掉!”
他自忖不是唐毅的對手,心中一動,便道:“果然是極狠的人,如此六親不認……懷真跟你和離,才是做對了!”
唐毅不言不語,一心要將他擒下,他原本極少用兵刃的,因此刻動了殺心,便把腰間佩劍摘下,運劍如風,精妙難當,步步緊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