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大虞, 天之將曦。

天空裏沉沉的墨色漸漸轉淡, 複為深藍, 淺藍, 青白, 一分分澄澈起來。

當大虞的帝宮終於透進來第一縷淺薄的天光時, 換上了華麗宮裝的小公主披頭散發頭也不回地奔向大虞最高掌權者的宮殿。

“母後, 宸兒,你們告訴我,駙馬他到底怎麼了?你們告訴我啊!”

少年太子帶著悲傷的眼神望向他的長姐, 聲音梗在喉頭說不出話來。

就連他也知道他的姐姐是多麼愛她選下的駙馬。

那青春年少的愛戀就像一把熊熊燃燒的火焰,能把他執拗的姐姐燒成灰燼。

“宸兒,告訴她。”早已收拾得衣裝整齊、發髻嚴整的方皇後坐在高座上, 朝下靜靜地看了她的兒女們一眼, 隨後慢慢合上眼瞼。

帝王之家的生與死,都是他們遲早會經曆的考驗。

已經發生的, 誰也逃避不了。

周宸藏在寬廣袖子裏的手早就緊緊地捏成拳頭, 他無法直視長姐的眼神, 撇過頭去, 慢慢卻有些決絕地道:“駙馬他, 已經遇難了。”

“在蕭家人掌握望京不久後, 他們就搜到了駙馬,據說當時萬旭賊子言語不遜,駙馬一時頂撞了他, 惹得萬旭大怒, 當即就把他......就把他,斬於馬下了。”

寧熹從心腹宮女那裏聽來的隻言片語導致她連頭發都沒來得及梳,一頭長長的烏發披散在腦後,襯得她的一張小臉蒼白如雪。她眼瞳有些渙散,語氣卻漸漸偏執起來:“我不信,我不信!”

她歇斯底裏地大喊著:“要是他早就死了,你們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母後你分明讓人去通知皇城遺老和朝廷重臣們,讓他們早早撤退了啊!”

“為什麼沒有人去通知駙馬?為什麼沒有人去通知傅君華?!!!”

她的聲音是那麼淒厲,問題是那麼尖銳,好像一柄劍直接紮進了少年太子的心房,使她一向沉穩、麵對生死依舊麵不改色的弟弟也忍不住麵露痛苦:“阿姐,不是我們沒有去通知駙馬,是事發時太過突然,就連母後當時也是險險才帶你們逃出了宮,沒落到蕭狗手裏。事發時駙馬還在刑部處理案件,他根本沒回公主府,母後也通知不到他啊。”

話音剛落,他就見那個赤烈決絕的小公主已經提著衣擺朝殿外跑出去,晨起的長風吹起她的烏發和衣袖,隻留給他一個如蝴蝶般翩躚的背影。

“阿姐!”周宸緊跟著就想追上去。

“宸兒,讓她去。”方皇後的聲音在另一邊響起,這才讓他驚覺方後方才還算鎮靜的麵容上,透露著一種說不出的疲憊,“你讓她去。”

“有些事,經曆了,也就死心了。”

不知道為什麼,少年太子似乎從母儀天下的皇後那個疲倦的眼神裏,看到了另一個挺著□□、剛烈決絕的身影。

他忽然想起太後死前對他說出的那個秘密。

心裏不由一陣恍惚,母後其實什麼都知道,是嗎?

她活得太過聰明了,什麼都知道,才會死心了,是嗎?

天色漸明,日光卻沒有跟著出來,天上的雲層倒是一層層地堆疊起來,緩緩籠罩在帝京的天空上,欲待清洗變故後即將煥然一新的大虞。

經曆了昨天一天的兵荒馬亂,今早天色剛剛放亮後,望京的街道上還不見什麼人影,寬闊的大道上空落落的。

穿著豔麗宮裝的少年公主騎著馬奔馳在荒無一人的大道上,長長的烏發一路被長風吹刮在腦後,宛如黑色的絲綢飄動,美得說不出的荒涼。

剛一到公主府門口,寧熹便直接從馬上跳下來,輕盈地落在地麵上後,她本想直接跑進去,忽然意識到什麼,她反手一扯,把身上最外麵那層本是為了慶祝太子得勝歸來的宮裝直接扯落在地,隻著了內裏一襲素淨的羅衫長衣便踏步走入了公主府內。

府內的草木不過幾月不見,已經開始應春而發,長出新生的萌芽。

而傅君華的靈柩就停在公主府的庭院裏,周圍隻站了兩三個零星的下人。

這時天上開始有稀稀落落的雨點趁景地落下,打濕了少年公主發紅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