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二十五歲時他已經名聞歐洲。他是音樂。音樂就是他。他是新時代的勾畫者。您知道嗎?十七歲時他就已是薩爾斯堡大主教的宮廷樂師。然而,沒有什麼能束縛他。像拉伯雷、歌德一樣,他是不可阻擋的天才。他來到了維也納。他麵見了皇上約瑟夫二世。他成為了宮廷的寵爾。就像雷霆降臨一樣,他的天才把一切固有的東西都震碎了。那麼完美無暇,那麼渾然天成。他是偉大的天才。前所未有。人人都熱愛他。即使他酗酒、打球、出言粗魯。他的天才使宮廷的修飾都黯然失色。他使維也納成為歐洲最耀眼的明珠。是的。而將他舉薦給皇上的,就是您,安東尼奧·薩利埃裏先生。”

“是的。”薩利埃裏靜靜地說,“是我把他推薦給皇上的:阿瑪迪烏斯·莫紮特。”

“凱利對我說過,”薩利埃裏緩慢地,輕聲地說,“他永遠忘不了那一夜的盛況。1786年的春天。整個維也納都沉醉了。《費加羅的婚禮》。當我死去很多年後,這個名字依然會流傳下去。我坐在皇上身邊,聽見所有貴族的掌聲和歡呼。不可遏製。大海的浪潮。阿瑪迪烏斯,他站在指揮台上。他很緊張,也很拘束。也許他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他平時不會這樣。第三幕伯爵夫人和蘇姍娜的小二重唱唱完。觀眾要求再來一次。他嚇壞了。後來,他恢複了正常。他開始笑起來了。你知道嗎?他是一個愛笑的人。即使沒有什麼事可以笑,他也依然要別人笑。他的音樂不悲苦。從來不。他始終讓人笑著。他指揮樂隊又來了一次。又來了一次。我看到皇上的臉色。他很陶醉。可是演出不能無限製地拖長下去。皇上派了一個人下去,下令禁止‘再來一個’。嗬。對觀眾來說,那是殘忍的。他們剛記下了一段旋律,還來不及細細品味,又一段新的旋律出現了。他們快瘋了。凱利,扮演音樂教師巴西利奧和法官庫爾濟奧。他說他在愛爾蘭從沒見過如此瘋狂的場麵。他自己都深陷其中。那是一個大舞台。扮演費加羅的貝努契——年長我五歲,與我一樣是意大利人——用宏大的嗓音唱到費加羅的詠歎調時,像一陣閃電一般激起了強烈的反應,台上的全體演員和全體樂隊隊員,不約而同地大叫:‘好呀,好呀,大師!偉大,偉大,莫紮特!’我想樂隊隊員們從沒有停止過用弓敲著譜架子喝彩。那個時候的阿瑪迪烏斯,我在包廂裏看著,永遠忘不了他那副激動的神氣,他神采飛揚,臉上泛起天才的紅光。他揮起的手勢,像上帝在向人間展示天堂的美景。天才!我隻能這麼說。三十歲。是上帝賜給他如此雄渾的才華。這是難於用文字來形容的,隻好讓畫家用他的生花妙筆來刻畫了。”

“是的。那一場我也曾在觀眾席上聆聽。”不速之客說,“很多傳聞,也是從那時興起的。”

“我知道您在說什麼。”薩利埃裏說,臉色開始發紅,“自從十三年前開始,就有這樣那樣的話。是的,我承認,我嫉妒阿瑪迪烏斯。我虔誠的信奉上帝。我感謝上帝賜予我聆聽音樂及創作音樂的才能。我相信譜出完美的樂曲是通向天堂之路。然而,即使我做了三十年的宮廷首席指揮,依然及不上阿瑪迪烏斯。他是天才。我苦思冥想,他隻需要輕輕一揮而就。我從來沒有見過比他更接近天才的人。我有無數的學生。那個波恩來的叫做貝多芬的孩子。車爾尼。他們都具有非凡的才華。可是,沒有一個人可以像阿瑪迪烏斯一樣。他的音樂不是向上帝屈服,不是向命運抗爭,不是向皇上獻媚,不是記錄塵世。好吧,我承認。他就是上帝。他創作的是天上的音樂。微笑,歡快,渾然天成。他愛音樂。我親眼看到過他創作。他可以交給你一張沒有一點修改的譜紙,可以讓記譜的人跟不上他口述的速度。可是他也會為了一首樂曲堆出一大堆譜紙來。他熱愛音樂。天才,加上對音樂的虔誠。我嫉妒他。我相信他被上帝恩寵了。他比我們都更幸運。啊!他是比我們更接近上帝的人。我羨慕他。我嫉妒他。可是,我並沒有毒死他!”

薩利埃裏站了起來。他的臉色發紅,他張開雙手,臉色可怖。

“人們說我是魔鬼。他們說我排擠了他,毒害了他。我的天。雖然年長五歲,但是我敬重他。隻有我真正懂得他的天才,比皇上更懂得,比所有人都懂得。他是天才。我嫉妒他,可是我更熱愛,崇拜他。13年來不斷有人說我毒殺了他。說我使他窮困潦倒,買不起鋼琴,甚至連墳墓都沒有。可是,我確實沒有殺害他。13年了。所有的人都在指責我。先生,如果您是阿瑪迪烏斯的朋友,您可以因為我對他的嫉妒而鄙視我,然而,我可以再次告訴你:我沒有殺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