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開眼睛,朱壽發現自己已經躺在清仁宮的寢殿裏,看著頭頂那暗紅金絲繡成的流雲百蝠蚊帳,再摸摸身下杏黃錦墊的丈二大床,繼承了小太子大部分記憶的他對這一切無比熟悉,又無比陌生。他知道,自己從這一刻起,就是大明弘治朝的太子朱厚燳了,也可以叫朱厚照,但不管叫什麼,反正估計是再也回不去了。
朱厚照暗暗鬆了一口氣,對於前世那個家,實在是想都不願多想。
嗬嗬,小屁孩兒還以為撿到寶呢,好好的太子爺不做,真以為汽車電腦那麼好享受的?這一刻,朱厚照想象那個真的小太子現在麵對的將是什麼樣一副情形,他內心的歡樂簡直壓都壓不住。
忽然內心又煩躁無比起來:“我操他娘的,把老子上輩子殘留的一點曆史知識洗得幹幹淨淨,老子連個預測天下大事的本事都沒有,穿越個屁啊!”
蚊帳沒有合上,小朱惱怒無比的眼角餘光看到有個人距床邊五尺開外站著。他微微側頭,脫口而出:“丘聚,茶來!”
那個叫丘聚的太監身子一震,驚喜地看著小朱:“太子,你醒了?”一邊說一邊疾步走到窗前桌上端起一盞茶雙手送過來:“可嚇死奴才們了,你要再不醒,奴才們非讓王公公剝皮抽經不可。
他嘴裏說的王公公,是現今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嶽,總領**第一人。
“其他人呢?”小朱接過茶輕輕喝了一口,安神醒腦。雖然繼承了許多記憶,但似乎都是碎片似的,不太完整,他現在隻知道麵前這個太監是陪著自己從小長大的貼身人,叫丘聚,其他還有好幾個。
可憐的小朱已經被洗了腦,根本不知道眼前這廝將來會是曆史上出名的“八虎”成員之一。這會兒隻覺得很親切,很貼心。
丘聚不知道他在想啥:“咱們幾個把太子爺抬回來,劉瑾他們隻怕張升那個老家夥去萬歲爺跟前惡人先告狀,隻好搶先去稟報,想來萬歲爺這會兒也快來了。唉,太子,剛才真是嚇死奴才,幸好那個太醫李言聞用了針,說沒大礙······”
丘聚隻管絮絮叨叨,朱厚照卻越來越疑惑,自己明明繼承了他大部分記憶,但對剛才發生的一切倒毫無所知。
“什麼惡人先告狀?”朱厚照順口問道。
“太子你不記得了?”丘聚瞪起眼睛:“就是剛才在攬文堂裏,那張升聒噪得厲害,你大喊一聲暈厥在地,奴才們這才慌忙把你抬回來的。”
他這麼一說,朱厚照這才隱約想起剛才發生的事,原來是小屁孩不喜讀書,偏偏兼任東宮師傅的禮部尚書張升喜歡嘮叨,每次講書都愛拖堂不下課,小屁孩這才忍不住喊了一句“我受不了啦!”當場昏倒。
朱厚照心裏暗笑,看來真是各取所需,自己想逃離那個冰冷無情的家庭,他卻想躲開這枯燥乏味的日子。
朱厚照還在思索事情,門外已經響起一陣亂七八糟的腳步聲,老遠就聽到一個氣喘籲籲的聲音:“現在如何了,現在如何了?”那急迫和關切,簡直是不顧風度。
丘聚聽到喊叫,已經箭一般衝到門口趴在地上:“啟奏萬歲,太子爺已經醒了,幸無大礙!”
“皇兒!”朱厚照的父親,當今大明天子朱佑樘,不理丘聚的回答,抬腳衝進清仁宮寢殿。後麵夾七夾八來了一大群人,花花綠綠的也看不清都是誰。
朱佑樘腳步虛浮快步衝到床前,一把握住朱厚照的手:“皇兒,你沒事吧?”小朱鼻子一酸,這就是自己今生的父親了,那麼慈愛,那麼真摯。
“父皇,孩兒沒事!”小朱咧嘴笑笑,雙眼看著父親。
朱佑樘今年才三十四歲,可是兩鬢和胸前胡子都已斑白,眼角額頭布滿了淺淺的皺紋,白皙的皮膚裏滲著病態的紅暈。那是長年缺乏運動,加上虛不受補的後果。此時的他滿頭大汗,雙眼焦急地看著兒子,發烏的嘴唇微微顫抖,可見嚇得不輕。
誰說無情最是帝王家?眼前這個父親,好過那個隻顧自己前途的男人千倍萬倍!朱厚照心裏又一陣感動。
“唉,怎會如此?”看到朱厚照沒事,朱佑樘終於鬆一口氣,回頭又厲聲掃視屋裏一眼,喝道:“你們平日是怎麼服侍太子的?”
朱佑樘一吼,屋裏幾個太監趕緊搶出來跪下,打頭的那個顫聲道:“是奴才們罪過,方才日講時辰長了些,奴婢們忘了提醒張尚書。”
答話的正是劉瑾,今年已經五十多歲了,可保養得很好,依然中氣十足。
朱佑樘聽完,哼了一聲,不再理他,回頭看著朱厚照,溫顏說道:“皇兒,念書雖然辛苦,可是你當太子的本份,怎能對先生如此?”他也想努力威嚴些,無奈麵對兒子,總是忍不住和顏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