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莊周夢蝶(一)(2 / 2)

可惜高梘村的才氣仿佛都讓秀才公給占去了,私塾辦了10年,雖然出了10來個秀才,但舉人老爺卻是再沒人考中。如此又過了兩年。噩耗傳來,1905年9月2日,朝廷廷頒上諭:“自丙午科為始,所有鄉會試一律停止,各省歲、科考試,亦即停止。”中國曆史上延續了一千三百年的科舉製度,就這樣突然結束了。五天以後,上海維新派《時報》發文,盛讚“革千年沉痼之積弊,新四海臣民之視聽,驅天下人士使各奮其精神才力,鹹出於有用之途,所以作人才而興中國者,其在斯乎”。隨後,傳教士林樂知在《萬國公報》發表評論:“停廢科舉一事,直取漢唐以後腐敗全國之根株,而一朝斷絕之,其影響之大,於將來中國前途當有可驚可駭之奇效。”

但是這些大道理鄉下人不懂。村民們隻知道自己徹底的斷了通過科舉入朝為官光耀門楣的道路。一股怨氣和不滿在高梘村讀書人中彌漫開來。這些人突然失去了通過科舉取得功名的指望,多年奮鬥的道路被突然打斷,一時想不出別的出路,因而對現實產生了嚴重不滿。他們本來一心一意要攀宮折桂效忠王朝,卻突然被無情拋棄,他們的前途失掉了保障,不得不自尋生路。或放下筆頭重新拿起鋤頭像祖輩一樣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在地裏刨食,用自己的氣力像老天爺討生活。或是棄學從商放下身段做起了錙銖必較的買賣人。甚至有那心氣高的,棄筆從戎,投了新軍。村裏的私塾也終於在那年壽終正寢。與之一起葬送的還有人們對朝廷的最後一絲好感。

科舉的廢停仿佛抽去了大清朝廷的最後一根拱頂石,彷徨、怨憤、絕望的心理四處彌漫。社會失序,人心離散。如此過了倆年。苟延殘喘的大清朝廷就被那些被剝奪了躋身政壇機會的知識分子組成的軍隊送進了曆史的滾滾洪流。

山外局勢巨變,山裏卻萬物如常。唯有當民國的稅吏重新走進沉靜已久的高梘村時,大山裏的人們才知道,天,真的變了。原來的朝廷不在了,小皇帝也退位了。他們也是重稅官的口中才知道當初讓他們感到無比榮耀的狀元公已經不再新朝廷任職,這位先帝:“親筆禦點”的狀元郎,在以狀元身份留學日本六年之後,黯然歸國,現在已然淪為省城貴陽一個無權無勢的寓公罷了,自然因為狀元公而得到的免稅特權也因此罷免,與之一同破滅的還有高梘村人“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科舉夢,鄉裏人很快便又回歸到了數百年以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靜生活。隻有靜靜流淌的石板河見證了當年高梘村曾經的夢想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