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昏當不了死,哪管連續發生了惡性事故新廠房仍舊開工,完成生產任務是第一位的。
走近這座新廠房嚴明就不由自主地心驚肉跳,它就像一隻巨大的怪獸盤踞在那裏,等待著吞噬工人的血肉!今天這裏還會發生事故麼?以什麼樣的方式?那陰魂會不會再殺人?他殺人的手段花樣翻新,防不勝防!
這新廠房裏的每一個麵孔嚴明都是那麼熟悉,數年來朝夕相處,身為他們的的工長卻聽任他們鮮活的生命任由一個喜怒無常的陰魂撥弄,這種無助和憤懣足以使人發瘋!
——工人們提早半個多小時就陸陸續續到崗位了,但這並非自願的,可也不能說誰逼的,隻能說形勢所迫。用工人話說,“早來拿好活兒!”
以往工人們拿個人班計劃,是輪流坐莊的方法:今天你第一個挑活,明天就排到後頭去,下一位工人頂上來!這是老一輩工人養成的規矩,數十年了也算企文化的一種了。馮戈主官生產以來,這一傳統成了他諸多革除當中的一項。馮大主任的新辦法很簡單:誰早來了,誰挑好活兒。
所謂的好活兒,比如材質軟容易切削,如:T12、T22、15CrMoV等;其次,同一加工尺寸的“號”大,一個班八九百根管子一刀下來。壞活兒麼,就是料“號”散、材質硬,但工人們最避之不及的是收尾活。
好活兒與壞活一個班幹下來差得太多了,尤其是當今這樣的大班製。計劃員雖然在工時上有所調整,但是遠遠不能彌補。於是被這種人為製造的形式所迫,工人們不得不自我加碼,一個比著一個的早來搶好活兒。
搶的結果自然是矛盾頻發,往往要嚴明出麵調解。可所謂調解也不過是安撫性的,難有實質改變。積怨就在心底存下了,幹活時顯現出來了,比方說:你今天幹20G口徑¢57mm×8.5mm的管子,37.5度的坡口,在從前工友之間都是相互串換刀具、卡具的,因為終歸有人昨天幹過這活兒的,而你昨天用的刀具、卡具也會被別人借走的。這也算是大協作的一種吧,自發的。
現在嗎,不行了,刀具、卡具自己調吧,每天調一次,至少是一次!結果是人人都誤工,人人都麻煩。
這就是現今的江動廠了,工人成了隨意拿捏的麵團!崗位間的人際關係破壞殆盡,而且這破壞還是打著建立企業文化的幌子!諷刺吧?
——嚴明接到陳主任電話時,正在調解兩位爭得麵紅耳赤的工人,還不是搶班計劃了惹來的!
“小嚴,你馬上到廠部大樓來,吉總要聽取事故情況彙報。事故的詳細經過寫了吧,帶上!”說完正題,陳樹信還不忘囑咐一句,“整理一下自己的儀表,吉總最注重這個了。”
嚴明甘願有這麼一張婆婆嘴嘮叨、提點,可惜如今這樣的領導太少了。就是有恐怕也是招某些人煩了。嚴明曾經聽馮戈私下說過:陳老爺子太麵了!那就是一床棉花套子,成不了大事!
——嚴明二十分鍾後趕到廠部樓下,陳、馮兩位主任正等著他。
陳主任打量自己這位年輕的下屬,幾天來在他身邊發生了許許多多,可他的精神絲毫不見萎靡,腰板還是筆直的。他的一張臉輪廓鮮明、線條硬朗,發型是毛寸,濃密烏黑,根根直立,透出倔強。他穿的是工作服,但青春是遮掩不住的,旺盛地洋溢在周身。
同樣是沒有休息好,陳樹信的狀況就差多了,眼泡浮腫,麵色灰敗,腳下像是踩著棉花。安撫家屬料理後事,讓他身心交瘁!隻一宿他又蒼老了許多。
馮戈一慣的衣冠楚楚,穿工作服也不忘紮領帶,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活脫脫一個吉總的翻版!
仨人懷揣忐忑在廠部大樓最頂層出電梯。
董事長、總經理的辦公室,寬大氣派,吉向東正在伏案寫什麼,三位下屬進來頭也沒抬,隻衝沙發點了點手。
仨人斂息屏氣地落坐,可是如坐針氈,終於等到他們的吉總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