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有經有權
激濁揚清
作者：李喬
郭沫若對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以下簡稱《講話》）有一句評語：“凡事有經有權。”毛澤東很欣賞這個評語，覺得找到一個知音。
郭老的意思是，《講話》的內容，有些是常理和普遍規律，即“經”；有些則隻是適應一定環境和條件的辦法，即“權”。毛澤東讚賞郭老這句評語，表明毛並沒有認為自己的《講話》句句是永遠的真理，更沒覺得《講話》有“一句頂一萬句”的威力。因為，毛澤東懂辯證法，不僅懂得馬克思的辯證法，也懂得中國老祖宗的辯證法。
“有經有權”，是中國老祖宗常講的一種辯證法思想，然因古代論述語言稍嫌晦澀，現代人知者不多。此思想源出《易傳》。經，指不易的常理；權，指據時的變通，即《易經》所雲“與時偕行”。經有穩固性，權是變異性。經與權，是中國古典哲學的一對重要範疇。關於經與權的關係，柳宗元說：“經非權則泥，權非經則悖。”宋人認為，經與權是“相反又相濟”。這些都是樸素的辯證法認識。
易者，變也。《易經》和發揮它學說的《易傳》都強調“變”字，提出了“窮（無路之困境）則變，變則通，通則久”的精湛思想。古人在說到“有經有權”時，多強調“權”字，亦即強調變的涵義，他們常用這個“權”字反對無視事變勢異，而隻知墨守陳規，執常不變的頑固僵化態度。
毛澤東讚賞郭老評語並非偶然。“凡事有經有權”其實是毛的一貫思想，是毛澤東正確的思想主張產生的一個思想基礎。武裝鬥爭是經，“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是權；占領城市，奪取政權是經，農村包圍城市是權；抗日是經，國共合作抗日是權；馬克思主義是經，新民主主義是權，等等。過去僵化理解《講話》，把某些因時的提法當做不變的法條，其實，《講話》講的“文藝與生活”、“文藝與人民”的道理才是經。現在講的“二為”方針，是與時俱進即權的結果。
“經非權則泥”。泥是固執、死板。王明“言必稱希臘”，不知權變，結果把黨和紅軍“泥”得瀕臨絕境。固守斯大林模式的“左”的理論，又使共和國陷入巨大困厄。
“權非經則悖。”悖指違背道理。自認“三麵紅旗”是創造，實際卻背離了馬克思主義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之經，結果造成三年饑饉。盲目發展卻自謂是政績，實則背離了以人為本之經，結果是人、物倒置，後患無窮。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是有經有權的正確思想；堅持並改善黨的領導，是有經有權的正確選擇；改革開放，是有經有權的偉大實踐；一國兩製，是有經有權的偉大創舉。毛澤東讚揚鄧小平同誌既有原則性，又有靈活性，即是說鄧小平同誌有經有權，是個懂辯證法的領導人。
有經有權，古人曾有過不知多少成功實踐。這是中國傳統文化留給我們的有益參考。
“中國佛教”乃是有經有權的結果。佛教的基本教義是經，本土化因素是權，二者之結合，使源於古印度的佛教逐漸與中國文化相契合，使“中國佛教”得以成立。曾國藩是個成功人物。識者認為他的成功，“主要在於他把握住了傳統文化的精髓，有原則也有靈活性，亦即宗經而不舍權變。他有‘兩手’，‘三手’，而不是隻有‘一手’。”（學者吳方語）曾氏的“宗經而不舍權變”，就是搞儒學法家化，儒法合流一表一裏。他的這種有經有權，成就了他的功業。
有經有權，關鍵在於要準確判斷何為不變的經，何時需要權變。單一公有製、計劃經濟，都曾被認為是經，必須固守，結果都變了。可見以為是經的，並不一定是經，即使曾經是經，也不一定不能變。要看實踐。
有人說，做這類判斷“需要很高的智慧”。信然。但什麼是很高的智慧呢？我想，就是四個字：實事求是。
【摘自《學習時報》2012年4月16日／童玲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