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你日耳曼
負暄瑣話
作者:秦海
雖然學過世界史,但筆者對德國日耳曼民族的曆史知之甚少。知道的乃是上世紀三十年代,希特勒主政德國(他不是政變取得政權,也不是武裝暴動取得政權,而是由民選取得政權的)後,德國掀起了“納粹”狂熱,對外擴張,並吞奧地利,然後入侵捷克、入侵波蘭,由此引發了整個歐洲的戰爭。法國很快被擊垮,英國也在十分的艱難中支撐著,美國則一時鞭長莫及。希特勒被暫時的勝利衝昏了頭腦,又獅子大張口。發動了對蘇聯的戰爭。這也就決定了德國失敗的命運。畢竟,它的人力、物力、科技力都應付不了麵對眾多對手的戰線。不到六年,德國就徹底戰敗,曾經不可一世的希特勒也自殺身亡。這場戰爭,給受德國侵略的國家造成了嚴重的災難,單是蘇聯,就付出了兩千多萬人犧牲的沉重代價;也給德國自己造成了嚴重災難,有八百多萬人死亡。戰後的德國,更被分割為兩個國家。希特勒之罪惡,真所謂罄竹難書也。
不僅如此。希特勒執政和發動侵略戰爭期間,還瘋狂地迫害、殺害猶太人,建立了好幾個專門關押和屠殺猶太人的集中營。截至德國戰敗。被折磨致死和被屠殺的猶太人有上百萬。希特勒的這個罪惡,同樣也罄竹難書。
這是希特勒的罪惡,但又不全是希特勒一個人的罪惡。為希特勒而瘋狂的“納粹”黨人,為希特勒而瘋狂的德國人,都參與了這場罪惡。他們手上,也都沾有上述死難者的鮮血。
德國人是日耳曼民族。希特勒宣稱日耳曼民族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民族,德國人也以自己的日耳曼民族而驕傲。但上述罪惡,也正是日耳曼民族的罪惡。這是血寫的事實,血寫的曆史,即便希特勒的“鐵嘴”戈倍爾在世,也否認不了。
我由此對日爾曼人沒有好感,有如對侵略過我們、屠殺過我們的日本人沒有好感一樣。
但是,當我得知當年西德的總理勃蘭特,在向一處紀念猶太人被屠殺的紀念碑敬獻花圈時,突然在紀念碑前跪了下來,代表德國人、代表日耳曼民族向被害的猶太人、也向活著的猶太人謝罪。報道說,那一刻,整個世界都似乎靜止了下來。而我,在媒體上看到這個報道,看到勃蘭特跪地懺悔的畫麵,我是低著頭居高臨下地看的,但我卻又分明覺得自己是仰視這報道和這畫麵的。勃蘭特跪地懺悔的畫麵也像一座高高的紀念碑,豎立在我的麵前。
日耳曼,日耳曼,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民族?曾經的罪惡和眼前的謝罪真有些讓人心煩意亂。
後來又看到這樣的消息。希特勒當政時,為了統一思想,保證德意誌精神的純潔性,德國曾有過一次焚書運動。狂熱的德國青年學生高唱《德意誌高於一切》的“納粹”歌曲,手持火把,在柏林市中心的劇院廣場,焚燒了包括海涅、馬克思、弗洛伊德、茨威格等人作品在內的兩萬冊圖書。德國其他城市也紛紛仿效,一些學者、作家、詩人竟也參加了這種活動。德國被焚燒的圖書不知其數,一些正直的知識分子則逃往國外。我原以為咱們秦始皇的焚書是獨自一家,別無分店,此時才知道,錯,人家希特勒也有。在文化專製、思想專製這一點上,秦始皇也同希特勒不謀而合了。我也因此理所當然地對日爾曼人沒有好印象。
可是,1995年,在反法西斯戰爭勝利50周年的時候,德國柏林市政府在當年焚燒圖書的劇院廣場(現改名為倍倍爾廣場)建立了一座“圖書館紀念館”。紀念館在5米多深的地下,由一塊大玻璃板覆蓋在上麵,晝夜燈火通明,觀眾可透過玻璃俯身下望。但這圖書館隻有空空的書架,沒有一本圖書,象征那圖書被燒掉了。來此參觀者,都不能不沉重地深深歎息。德國人正是以此讓後人記住那焚書的恥辱的曆史。
不掩蓋自己民族的恥辱的曆史,敢於把這恥辱的“傷疤”展示出來,告誡後人不要“好了傷疤忘了痛”,繼勃蘭特的下跪,德國人又作出了一個驚人之舉。這也又不能不讓人對德國人肅然起敬,刮目相看。
日耳曼,日耳曼,你的罪、你的錯驚世駭俗,但你正視和懺悔自己的罪、錯也驚世駭俗。犯過你同樣罪、類似罪、同樣錯、類似錯的民族也有,但像你這樣承認、懺悔自己罪、錯的民族卻難得見到。見到的則是或者背著牛頭不認贓,或者王顧左右而言他,或者百般掩蓋和諱莫如深。
怎麼說你日耳曼。說來說去,我更多的是仰視你和對你的敬意。
【劉宜學薦自《合肥晚報》2012年4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