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詩人岑參的《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中寫道,“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唐代詩人白居易亦有詩雲:“胡琴錚縱指撥刺,吳桂美麗眉眼長。”陳暘的《樂書》又記載:“唐玄宗朝,女伶鄭中丞善彈胡琴,昭宗末,石善胡琴。即琴一也,而又善揚。然胡漢之異,特其製度殊耳。”這都說明胡琴在唐代已經廣為流傳。
為什麼胡琴會在唐代廣為流傳?
這是因為,中國人引以為豪的唐朝,實際上是鮮卑族和漢族共同創造的一個偉大王朝,是草原狼性格和華夏文明精粹的偉大結晶,達到了古代華夏文明之巔。魯迅在給曹聚仁的信中曾經講過一句名言:“唐人大有胡氣。”⑩唐代的“胡”,一般指的是北方、西域各民族建立的城邦、國家。在唐代文獻中,既有西胡、北胡這樣寬泛的稱謂,又有波斯胡、粟特胡(九姓胡)、月氏胡等具體的稱謂,“胡”字出現的頻率很高,與胡相關的詞彙,例如胡人、胡商、胡姬、胡馬、胡食、胡服、胡舞、胡樂、胡器等不勝枚舉。
唐代一個獨特的現象就是胡風流行。這樣的現象除了國家的強大安定、絲綢之路的暢通、貿易的頻繁外,主要還得益於唐初高祖、太宗兩代君主偉大卓越的政治才能和寬廣的胸懷、非凡的氣度。高祖李淵曾經很自豪地說:“當今蠻夷率服,古未嚐有。胡、越一家,自古未之有也。”太宗李世民的認識則更高一籌:“自古皆貴中華,賤夷狄,朕獨愛之如一。”
隋唐兩代皇室都是漢族與鮮卑族的混血兒,楊隋皇室與李唐皇室都有一半鮮卑血統。且幾代人在鮮卑人的北魏朝為大將,在禮儀、文化、習俗等方麵都深受鮮卑族的影響。所以,有學者認為:“唐人既不是魏晉以前的漢人的簡單延續,也不是胡族單向地融入漢族,而是漢胡互化產生的民族共同體。”這個民族在唐朝近300年中又繼續不斷地與域外、周邊的胡人以及當時來唐的外國人融為一體,吸取了大量新鮮血液,從而更加生機勃勃,充滿活力,其氣吞山河的磅礴聲勢、海納百川的博大胸懷、刻意求新的獨創精神,最終締造出中華文明史上光彩奪目的一頁。
繁榮的政治、經濟和多元的交流不僅反映在社會各階層的精神麵貌、民風民俗上,同時又延伸到唐人的日常生活中。“胡氣”“胡化”“胡風”就是其當時的突出特色。唐人以博大的胸襟從外域文化中采擷精華,加以高度融合。可以說,盛唐是中國曆代王朝最為輝煌隆盛的一個,具有曆史上少有的活潑、超拔、開朗、寬容的氛圍。在中國曆史上,唐代是世界各國史家共認的盛世。
在這樣的社會情勢下,奚琴被稱為“胡琴”理所當然,也很正常。但是,古稱的“胡琴”並非專指奚琴,它實際上應是泛指少數民族或外來的彈撥樂器和拉弦樂器。漢劉熙《釋名》有“批把本出於胡中”之句,即是說琵琶以出胡中,而名胡琴。唐初四川射洪大詩人陳子昂,曾以千金買一胡琴,即是琵琶,直至唐宋之時,對琵琶、忽雷等彈弦樂器,還稱之為胡琴。所以,胡琴實際上是中國古代北方、西北方少數民族所用樂器的統稱,近代才作為奚琴類拉弦樂器的專稱。
四、唐代對“胡化”的排斥
盡管唐代最突出的特色就是“胡氣”“胡化”“胡風”,然而,唐代也因此遭受到了最慘重的打擊。
唐玄宗開元之治晚期,承平日久,國家無事,唐玄宗喪失了向上求治的精神。改元天寶後,政治愈加腐敗。唐玄宗更耽於享樂,由提倡節儉變為揮金如土,寵幸楊貴妃,“胡人”安祿山拜楊貴妃為母親。他又把國政先後交由李林甫、楊國忠把持。李林甫憑著玄宗的信任專權用事達19年,杜絕言路,排斥忠良。楊國忠因楊貴妃得到寵幸而繼李林甫出任宰相,隻知搜刮民財,以致群小當道,國事日非,朝政腐敗,讓安祿山有機可乘。安史之亂即是安祿山和史思明起兵反對唐朝的一次叛亂。安史之亂自唐玄宗天寶十四年(755年)開始至唐代宗寶應元年(762年)結束,前後達8年之久,這是曆史上一次重要事件,是唐朝由盛而衰的轉折點。
唐朝在安史之亂爆發之前,是一個開放的多民族共存的大國。無論在安史叛軍之中,還是在平定安史之亂的唐朝軍隊當中,都有大量的外族參與,包括西域胡人。安史之亂雖然是爭奪統治權的鬥爭,但並不是一場不同民族間的民族鬥爭。然而,安史之亂的領導者安祿山父子和史思明父子,是昭武九姓出身的粟特人,在唐朝人眼中是地道的“雜種胡”,他們發動了這場爭權奪利的叛亂,給唐朝社會造成了巨大創傷。社會動亂最後影響的必然是人民的生活。因此,在平定安史之亂的過程中和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唐朝境內都出現了對胡人的攻擊和對“胡化”的排斥。
安史之亂後,對胡人的厭惡感逐漸形成了一種對唐朝前期胡化現象的否定,並且把這種胡化看成是動亂的直接原因。唐人姚汝能著《安祿山事跡》卷下稱“天寶初,貴遊士庶好衣胡服,為豹皮帽,婦人則簪步搖,衩衣之製度,衿袖窄小。識者竊怪之,知其(戎)矣”,已經是把天寶初年長安盛行穿胡服的風氣,看作是安史之亂的征兆。五代後晉劉昫等著《舊唐書》卷四五《輿服誌》也說:“開元來……太常樂尚胡曲,貴人禦饌,盡供胡食,士女皆竟衣胡服,故有範陽羯胡之亂,兆於好尚遠矣。”這段話應當也是來自唐人的說法,這裏都把胡曲、胡食、胡服都當作安史之亂的遠兆了。
在唐代晚期對“胡化”排斥的情勢下,被稱為“奚琴”“胡琴”的樂器也受到了嚴重的影響,這就是嵇琴以及稽琴這樣的名稱的出現。
五、奚琴被稱為嵇琴不正常
胡琴又名“嵇琴”。唐代詩人孟浩然《池亭詩》中有“竹引嵇琴入,花邀戴客過”的詩句。宋代大學者沈括在其《夢溪筆談·補筆談·樂律》中記載,“熙寧中,宮宴,教坊伶人徐衍奏嵇琴,方進酒而一弦絕,衍更不易琴,隻用一弦終其曲。”而“教坊伶人徐衍奏嵇琴”則說明在北宋時期已有很高的演奏水平。徐衍為皇室及大臣們演奏“嵇琴”時,雖斷了一根弦,仍能用另一根弦奏完全曲。沒有高超的技藝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