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浮華之後的返璞歸真(2 / 2)

為了分辨“似”與“真”,作者同老叟進行了下一輪對話,即“似者得其形,遺其氣;真者氣質俱盛”,“真”與“似”的最大區別在於“氣”。“氣”是中國所獨有的哲學術語,不能孤立地用一兩個詞來解釋。但此語境之下可解釋為繪畫本體的生命之“氣”,“似者”隻是以圖畫表現物的形,卻未能表現出物的生命,就好似一個沒了呼吸的動物一樣,隻是軀殼,沒有生命,其結果就是腐爛與消亡,而“真者”則表現為“氣質俱盛”,就要求創造出一個氣息流動的、能夠安放生命的山水真景,這就是“真”。老叟又說,“凡氣傳於華,遺於象,象之死也。”此時之“氣”需解釋為“精力”,是就創作主題而言,就是畫家將精力完全投入在“華”之上,即盡可能地將繪畫表現為美麗的東西而忽略了其本質的“象”的實質,那麼,“象”本身就枯萎了,也就不能表現出一個能安放生命的山水圖卷,於是,山水畫之獨特內涵就消失了。所以“‘真’不僅在於真實的描繪個別物象,而更在於表現造化自然的本體與生命——氣”。③這便是《筆法記》的美學思想,也是中國傳統繪畫的審美要求。

若將人生價值棲息於對奢華的追逐中,必將是脫離現實的虛幻,此即“執華為實”,也就是未能看清現實之“真”。五代戰亂不斷,現實已經不再是盛唐時期的繁榮景象,表現的是世道之無常,“華”隻是浮華,過眼雲煙般,轉瞬即逝。執著於現實之“華”,而不立足於現實之“實”於“真”,必然是一種誤解,導致欲望的膨脹,唐朝滅亡就是例子。所以,《筆法記》之“華”“實”之辯,無意識地與曆史現實中的“華”與“實”並行與切合。“凡氣傳於華,遺於象,象之死也”的繪畫哲學與曆史現實如此相像,現實是藝術的根源,以李思訓為代表的“金碧青綠山水”變為以荊浩為代表的“全景式水墨山水”,體現的是浮華過後的返璞歸真。此水墨理想正是中國藝術精神與現實生活的反思、自警。

《筆法記》的所有論述,都是建立在一個繪畫的初學者遇見一位隱居的老者,而師得山水繪畫奧義的故事情節中逐漸展開論述的,對於其故事結構,徐複觀認為,“可能是受到張良受書於黃石老人故事的影響”,但其實是荊浩同年輕時的自己進行的一次隔時空的對話,以及一個老者對青年“苦口婆心”的教導,“嗜欲者,生之賊也……但期終始所學,勿為進退”;“願子勤之,可忘筆墨而有真景”。這其實是要求學生以“真”與“實”立身之本,不可貪圖世間之表現為欲望的“華”,從而達到精神的純潔性。隻有不帶雜念的虛靜之心才能體味山水之“真”,此隻是先決條件之一,但將山水之“真”實踐於繪畫之中須持之以恒、有始有終、永不言棄的執著精神才能達到。“《筆法記》實係一個偉大的藝術家把他自己從人格的修養、美的衝動,到技巧的修得、創造的曆程和甘苦等,剖白給天下後世的藝術家聽的”,這就是荊浩的良苦用心與真切期盼。《筆法記》文本自身如其藝術觀點一樣,並無半點華而不實的虛言,文樸而有質,是曆史留給人們的無價之寶。

注釋:

①徐複觀.中國藝術精神[M].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01; 4.

②陳傳席.中國繪畫美學史(上) [M].人民美術出版社,2009; 231.

③葉朗.中國美學史大綱[M].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 249.

作者係陝西師範大學美術學院2010級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賀秀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