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駛到了江心,對岸邊的父母開始在呼喚自己孩子的名字,船艙裏也傳出孩子們興奮的叫喊聲。
風息了。船上的船工疑惑道,“水咋個越流越慢哦!”江麵上的河燈竟然都停了下來,水波越來越小,逐漸地平靜。然而船工們任怎麼奮力劃槳,渡船卻越來越慢,最後竟紋絲不動的打住在江心的位置。
兩岸的人們騷動起來,驚呼這一怪異的景象,有人喊道,遭起!撞邪嘍!人群頓時炸了窩兒。南岸的父母忙亂呼喚自己的孩子,渡船上的大人孩子再也坐不住,驚恐地向岸上的親人呼救。有那大膽無畏的年輕漢子,三三倆倆結伴壯膽,拉過幾張岸上晾曬的竹筏,挽袖揮篙,準備下江救人。上得篙去,用力一撐,那筏卻像在剛攪拌好的水泥漿上一般,使足了勁卻就是不動,連波紋都打不出一條。
一片薄薄的白色水汽從峽穀裏彌漫出來,貼著江麵微微漾動。見此,兩岸的人群徹底的失控,哭聲一片,震天動地。而渡船,此時卻寂靜無聲了。
“遭了遭了,水鬼要出來了,要遭起囉!”
“哎約——娃娃咋個辦哦!!”
“我的兒啊——”
岸邊的人們捶胸頓足,手忙腳亂,卻無濟於事。
江麵的水汽漾動起來,像架在灶上的一口鍋一樣。無形中的一隻手望灶裏扔進去一捆幹柴,鍋裏的水漾動得更快了,“嘟嘟嘟嘟”的翻滾起來,一大片的氣泡從峽穀方向冒出水麵,向下移動。層層疊疊,朝著渡船的江心飄去。
江麵的水汽蒸騰起來,氣泡越來越大,越來越厚,直撲向渡船。
快看月亮——那個月亮——今天咋個是——這個樣子哎!!山脊的月亮不知何時突然冒出來,像被彈向天空似地,光光亮亮——卻是個月牙狀!話音未落,被裹住半邊渡船的氣泡突然“撲撲撲撲”的一起炸開,隻一瞬間,失去一半依托的渡船一下倒扣過去,震起一大團的水霧,船上的人們被倒扣在水麵下,嚴嚴實實。水霧落在船底,有拍打船體的聲音悶悶的傳出來,傳到岸上,這聲音雖低沉,卻似那鋒利的刀口,直切割在岸上每一個人的心口上。
“我的兒啊——天啦——救救我的兒啊。”
“天老爺呦——這是造的啥子孽哦。”
“先人啊——救救我的兒啊。”
渡口兩岸沸騰了,一幅慘絕人寰的悲慘景象。那些個大膽的漢子情急下,再用竹篙試試水,還是黏黏稠稠的如同泥窪沼澤,根本無法劃槳遊水。人們徹底絕望了。
皎潔的月牙兒的像給渡口,山穀鍍上一層明亮的白銀。渡船倒扣激起來的水霧慢慢散開,江麵上水汽也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這邊岸上眼尖的孩子失聲叫道:“快看——快看——那是啥子——那是啥子!
眼前的景象讓每個人都毛骨悚然——一大一小兩個人站在船底上。
“鬼——鬼出來啦——鬼出來啦!!”
人群立即一片片跪倒在地,恐懼的叫喊,苦苦的哀求。
有人在小聲的對旁邊人說話:“你看你看,那個大的不是前些日子失蹤的雲嗎?!”
哎——就是,就是哦!
另有人也說起來,“你看下,還記得到不?那個小的好像你們隔壁瘋婆娘早些年就不在的娃兒——水的嘛!”
對哦!就是的!莫得錯莫得錯!!
船底上的雲緊緊牽著水的手,肩並肩靠著,兩個人都麵無表情,目光安詳,神情安定。
靠近黃角樹方向的人群有些騷動。
快讓一下,何老輩子來了!
隻見何老輩子傴僂著肩背,拄著他的青銅手杖,顫悠卻快步的走向江邊,人們自動為他讓開一條道兒。
老輩子,救救我的娃兒呀!!
老輩子,快想辦法救人啊,晚了就來不及了!!
老人家望望船底上的兩個人,再抬頭看看半空的月牙兒,用力頓下手杖,使勁拽下已經更加稀疏的胡須,邁步上了竹筏。
老輩子,使不得哦!我們試過的,劃不起的!年輕漢子們在江邊護著老輩子。
何老輩子對漢子們喊道:“乖娃兒些,往後頭退!!”
漢子們沒法,隻得往後退了幾步。老輩子將手杖望岸邊一撐,那筏子在人群的驚呼聲中,直直地朝渡船駛去,老輩子站在筏子頭上,高舉著手杖。快到得船邊時,江底再次泛起氣泡來,筏子再也不能前進一步,而渡船似乎要開始下沉了。任老人家怎麼伸直手杖,也夠不到船體。拍打船體的聲音已經愈加的弱小了。
老輩子無奈,高聲喊道:“先人啊——看在同宗同祖的麵上,求先人放過這些娃兒些吧!!”船上的雲和水一動不動,仍是目無表情,眼睛望向一邊。
“先人啊!冤冤相報何時了哦!就是有再大的血海深仇,也總要有個盡頭的時候!望先人放下心孽,早日歸去,若有來世,定會忘記前生的仇恨,重新來過的!”
水隻是不動,雲微微轉頭,盯住何老輩子,眼神似鋒利的刀劍,微微地冷冷一笑!!氣泡更加稠密,船體已經沒入水麵一半了。水汽從江底倏然冒出來,將船再次包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