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鄭伯克段於鄢(1 / 3)

公元前744年,周平王試圖遏製鄭國的夢想得到了初步實現。幫助周平王實現夢想的功臣不是別人,正是當朝卿士鄭武公。鄭武公當然不會傻到自己主動遏製自己,之所以說他幫了周平王一把,那是因為,他把自己死掉了。

作為一個奮發有為的君主,鄭武公的逝去絕對是鄭國的損失,極有可能導致鄭國的發展勢頭就此中斷——如果鄭武公繼承人的才具不如鄭武公的話。

而實際情況是,要探討鄭武公繼承人的才具還為時過早,因為作為鄭武公繼承人的鄭莊公,此時此刻連王位都還沒坐穩。

鄭武公的夫人武薑一共生育了兩個兒子。長子因係難產所生,差點要了武薑的命,所以被取名寤生(“寤”是個多義字,可作“逆”解)。次子名段,他的出生過程相對寤生而言要孝順得多,所以頗得武薑鍾愛。

周人為保持家族的穩定性和血統的一致性,訂立了父終子及的繼承法則,然而當時少數民族的繼承法則比較隨意。鄭武公認為立公子寤生為世子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武薑不這麼認為。

武薑的娘家南申國帶有遊牧民族血統,因此她對於周人禮法的理解程度明顯沒有根正苗紅的鄭武公來得透徹,具體表現在她希望公子段成為世子,而她所陳述的理由是公子寤生出生時讓她承受了更多的痛苦。

武薑的理由,有點牽強附會,一個女人在初次生產時,因為生理和經驗的原因,肯定不會那麼順暢,這個道理,武薑應該聽女性長輩或閨中密友講述過。

鄭武公懂這個道理,他當然不會因為武薑在枕頭邊刮台風就擅自更改祖宗成法,更何況他死的那年,公子寤生已接近十五歲,勉強具備了一定的政務處置能力(古人以男子十五歲為舞象之年,意思就是說可以上戰場了),而公子段隻不過十一、二歲,還處在光著屁股玩雞屎的年紀。

以鄭武公的認知水平,怎麼可能輕率地把鄭國的大好前程托付給一個小屁孩來打點?

但武薑對於公子段沒能獲取君位繼承權耿耿於懷,甚至是懷恨在心,總想著有朝一日要為公子段扳倒公子寤生。可是,哪怕武薑心裏有一千一萬個不服氣,她暫時也很難剝奪公子寤生的世子之位。

因為,公子段的年紀實在太小了,就算她利用鄭武公逝世造成的短暫混亂,發動政變把公子段推上去,公子段也無法有效地控製政局,最終必將導致鄭國大亂。

武薑沒這個膽魄,所以她隻能選擇等,等公子段長大成人。在等待的過程中,她可以順便給公子段謀取一些實權,積蓄力量,為將來推翻公子寤生做好準備。

武薑打定從長計議的主意後,便迫不及待地開始向寤生提要求了,這一年是公元前743年,鄭莊公寤生才剛剛接掌君位。武薑的口氣不小,直接讓鄭莊公把製邑封給公子段。

製邑是鄭國的北方門戶,牽一發而動全身。武薑的用意很明顯,既然國君之位已屬公子寤生,那麼就讓公子段在外掌兵,將來一旦事態有變,則公子段提一勁旅扣關,或可左右局勢。

但問題是,如此簡單的道理,豬都能想明白,鄭莊公又怎麼可能會將這個戰略要地交給自己的政治對手呢?

不過鄭莊公似乎有點怵懼武薑,並沒有斬釘截鐵地予以回絕,隻是委婉地說:“製,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意思就是說,製邑之地太過險要,當年東虢國的君主就是因此而死,我不願讓弟弟去承擔這個風險;如果請封其他的地方,我都會聽從母親的懿旨。

武薑說也好,那就把京城封給公子段吧。鄭莊公聞言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因為京城這個地方的重要性,比起製邑來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京城就在新鄭北方不遠,是鄭國第二次立國的發祥地,也是鄭氏宗廟的所在地,城牆高逾百雉,所轄麵積比新鄭還大。當年鄭武公把京城建得如此宏偉,應該是出於蓄納更多人口與財賦,從而迅速在虢、鄶之間立足生根的考慮。

但京城實在是太大了,以致於當它幾百年後被秦國降為京縣時,因為麵積超過縣城的標準太多,所以秦人不得不在城中建了一道東西走向的城牆,把整座城邑一分為二使用。

如果讓公子段掌管京城,那他帶來的威脅將遠比掌管製邑大,兩害相權其輕,想必鄭莊公對於武薑的第二個議案更加難以接受。

看到這裏,不知道同學們是否發現了一處不正常的地方。

在一般情況下,假設我們向別人求取一件東西而遭到拒絕後,即便心有不甘,也隻會選擇繼續求取一件差一些的替代品。可武薑哪裏是退而求其次,她明明是更上一層樓。

我們可以認為女人都是拎不清的動物,但還有一種可能,武薑的腹稿本就是要為公子段謀取京城,而從製邑說起,其實是一種處心積慮的談判技巧。

具體屬於哪一種情況,我不知道,我隻知道鄭莊公已經無暇分說辨解,甚至於說,他已經無法再次拒絕武薑。因為他之前把話說得太滿,佗邑唯命,隻要不是製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