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真的夠了,能參加革命,能認識這麼多兄弟姐妹,這輩子,夠了……唯一可惜的是,沒有看到革命的勝利。但他相信,有這樣一群信念堅定、團結友愛的兄弟姐妹,革命的勝利,不會很遠……
不能再懷念了,更不能再想了——作為老兵,他知道,人一旦想多了,就怕死!
他睜大眼睛,一個一個地看過去,如同樣生生世世地記住這群戰友的樣子一般,是那樣的不舍,又是那樣的堅決。
親愛的戰友們,我向邦國決不能拖累你們,永別了!祝你們勝利!
……
雖然大家都以張青山是傷員,不用去站崗放哨,隻要指揮大家就好了。可張青山卻堅持要去,因為他知道,正是因為自己有傷,所以一定要去:自己是黨員,又是隊長,就必須以身作則去鼓舞同誌們的信心。更何況,那些沒受傷的戰友白天要照顧大家,還要挖野菜,撿拾牛糞等,還要緊繃著神經,麵對隨時會發生的戰鬥,已經很疲倦了,如果晚上還要他們站崗放哨,那會讓他們更加疲憊不堪,如此下去可怎麼得了——一旦他們倒下,傷員們也絕對完蛋了。反之,傷員們如果能盡最大力量來分擔任務,就很有可能大家一起勝利走出草地。比如說這站崗放哨,傷員們完全可以做到,而白天勞累一天的同誌們在夜裏能放心休息的話,第二天就會有精神得多,有利於幫助傷員……
趴在高處,用望遠鏡觀察一下前方,雖然遠處看起來灰蒙蒙一片,可因為有月光的照射,俯視之下,一兩百米還是能分得清人影。
確定沒有人後,張青山翻身躺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也不敢點煙——開什麼玩下,這是平原地區,又是夜色下,一個紅光點一閃一閃的,不是自我暴露還能是什麼?放在鼻尖使勁的聞了下,放在嘴上叼著,頭枕著雙手,看著月亮,全身心的放鬆——腦海裏極為空明。
這種寂靜下看星空所產生的空明狀態,讓張青山極為喜歡,甚至就想如此到天荒地老。
突然!
他感覺到了一絲不對,立馬翻身,拿起望遠鏡就四下觀察,結果,別說敵人的身影,連隻老鼠都見不到。可是,那種壓抑中帶著幾分悲憤的氣氛卻依然在,而這種氣氛,並不是直接感官,而是長期戰場上生死考驗之下,所產生的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但他很確定自己的這種感覺,因為這種感覺在戰場上已經讓他躲避了幾次敵人的威脅。
正在他皺著眉頭想盡量摸清楚這種感覺的來源地時,卻見身後有個黑影正快速跑來,跑步的姿勢有些奇怪,好像邊跑邊用手摸臉一樣。
很快,張青山就知道這種氣氛來自哪裏了。
“隊長,你快去看看,老向……老向自殺了。”
“啊!”張青山一驚,隨即嘿了一聲,爬起來,把手裏的望遠鏡邊遞給那個戰士邊沉聲道:“你來替我站一下崗,我去看看。”
一瘸一拐的下山……說實話,此時的張青山心裏雖然有點沉重,但並不是特別悲傷,不為見慣生死,也不為大家不熟悉,最主要的還是因為隻為這種對於他來說,事太常見了:長征以來,多少優秀兒女在受傷後,就是因為缺醫少藥、缺吃少穿,不忍心連累別的同誌而自殺的?太多太多了,多的張青山甚至都有些麻木了。
來到那個小山溝裏,因為不敢照明,也不敢生火,能見度不高,但他一看到大家圍在一起,尤其是看到有的人捂著嘴,想放聲大哭卻又不敢哭,忍著,痛著,流淚著,那種悲痛和憤怒的氣氛,幾乎是迎麵撲來。
他楞了一下,長歎一聲,心裏又沉痛了幾分。不知怎麼地,他突然想起了已經犧牲的老班長,也想起了為炸開敵人城門而抱著手榴彈衝鋒的……
上前幾步,看到了那個自殺的人,他眉頭微微皺起,哪怕他見慣生死,也不由的為眼前這一幕感到震驚:為了不連累戰友而自殺的人活著說方式他見過不少,有趁人不注意而跳崖的、開槍自殺的、拿腦袋撞牆的……可他真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用刺刀捅心髒自殺的。這讓他感到震驚,因為他覺得,拿刀抹脖子和對著心髒一刀的方式,是最讓人難以接受——這得需要多大的勇氣,或者說這得多麼絕望,才會有如此狠勁和毅力結束自己。
默默地站著,感受著,痛苦著……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最少也要阻止類似的事在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