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風送走劉玉良,獨自回到樓裏,隻見一名漢子迎上來說道:“小爺叔,臥房幫您收拾好了,要不要過去瞧瞧?”沈風聽見“小爺叔”這個稱呼,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回答道:“好,帶我過去!”那漢子領著沈風來到二樓,推開緊挨扶梯的一間客房門,說道:“小爺叔,這就是您的房間!”沈風望了望其它客房,隨口問道:“旁邊住的什麼人?”漢子答道:“回小爺叔,您隔壁是龍爺和杜爺,對門是祁爺,最裏麵是張師爺,弟兄們都住樓下。”沈風哦了一聲,漢子問道:“小爺叔還有啥吩咐?”沈風道:“沒有了,你忙你的去吧,需要時再叫你!”漢子答應一聲,轉身下樓。
沈風走進客房,看見床上放著兩套幹淨衣服,推開衛生間,又見抽水馬桶和浴缸毛巾牙刷一應俱全,心中大喜,當即泡了個熱水澡。待洗完已是黃昏時分,換上幹淨衣服躺在床上,不多時有人敲門喊道:“小爺叔,晚飯準備好了,師爺吩咐您下樓用飯!”沈風答應道:“知道了!”起來走下樓來到客廳,但見張仁奎、龍天遠、杜秀山和祁世海四個人共坐一桌,其餘十幾名漢子分成兩桌,正在用餐。沈風正猶豫之間,聽見龍天遠招呼道:“沈老弟,過來一起坐!”沈風點點頭,走過去落了座。晚餐除了米麵等主食,副食僅兩葷兩素外加一湯,但已經令沈風非常滿意,當即狼吞虎咽起來。偷眼看到張仁奎等三個人也吃得津津有味,祁世海卻勉強扒拉了幾口便停了筷子。沈風心想:“估計是張老爺子不喜歡奢華,才安排這樣簡單的飯菜!”
吃完晚飯,祁世海帶著四五名手下出了門。其餘三個人走出客廳,沈風正準備上樓,卻被張仁奎喊住:“小子,剛吃過飯,陪師父一塊兒走走!”沈風隻得答應道:“是,師父!”便在這時,一名漢子匆匆走進樓,來到張仁奎麵前躬身道:“師爺,您的電報!”說著遞上一個信封。杜秀山接過來,拆開看了看,說道:“旅座,是齊督軍的電報,問您何時回江蘇?”張仁奎當即罵道:“他奶奶的,又催俺回去!秀山,你去給齊斜眼兒回電,就說俺的病還沒養好,一時回不去!”杜秀山答應一聲,當即也出了門。沈風心中納悶:“老爺子身體有病麼?但看起來很精神啊!”
接下來龍天遠和沈風陪著張仁奎在院子裏散步。張仁奎笑眯眯地問沈風:“小子,今年多大了?”沈風怔了怔,答道:“我……十歲。”張仁奎又問道:“是哪裏人?”沈風道:“老家是浙江紹興,但從小學二年級起,就到北京生活了。”張仁奎意外道:“哦?你還念過學堂?”沈風登時察覺自己說漏了嘴,無奈點頭道:“嗯,讀過幾年!”張仁奎繼續問道:““那咋又到天津來了?”沈風心中一酸,答道:“我沒有家了,是玉良哥一家人救了我,後來就跟他一起到天津來了。”張仁奎怔了怔,歎口氣,繼續問道:“那你的功夫是跟誰學的?”沈風照之前回答劉家四人那樣,胡亂應付道:“是家傳的功夫。”龍天遠當即笑道:“沈老弟的家傳功夫真是不差,明天咱們再切磋切磋!”沈風不由得苦笑一下。
不知不覺已轉完一圈,沈風覺得無趣,便借口尿急獨自回了房。他這一天下來實在乏了,洗漱完畢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待到醒來,天色尚未放亮。沈風是習武之人,向來不貪睡。此刻爬起來悄悄走下樓,但見頭上滿天星鬥,四周空氣清新,於是在院子裏獨自練起拳腳來。
過了一會,忽聽得樓裏腳步聲輕響,回身望去,隻見是張仁奎。沈風連忙停住,朝對麵鞠躬道:“師父早!”張仁奎點點頭,笑道:“嗬嗬,你起得這麼早!”沈風回應道:“師父您也起得很早!”張仁奎笑道:“俺是老了睡不著,跟你們年輕人可不一樣!”沈風笑道:“師父您身體健壯,一點兒都不老!”張仁奎嗬嗬笑道:“為師今年五十九歲,哪能不老?唉,不比當年了!”沈風忍不住好奇,問道:“師父年輕時的事,能給我說說麼?”張仁奎愣了愣,笑道:“既然你想聽,那為師就給你講講!”接下來向沈風講述了自己的過去。
張仁奎,山東滕縣人,自幼家貧,沒讀多少書,少時跟著表叔習武,在與地痞流1氓的不斷實戰中練得一身好功夫,善使大刀,人稱“張大刀”。光緒十五年,滕縣開科考武秀才,全縣有數百人參加,二十四歲的張仁奎力挫眾人,得了頭名,有了在家鄉開設武館教徒弟的資本,幾年下來,在十裏八鄉也有了點名氣。
張仁奎本想以一身功夫報效朝廷,可中日甲午一戰,北洋海軍盡失,接著西洋人趁火打劫,德國出兵青島,英國占領威海,山東幾乎成了洋人的天下。外國勢力進占,激發起山東各地的排外情緒。光緒二十四年,山東各地鬧起了“義和團”。張仁奎熱血一湧,毅然加入,義和團在山東滕縣的主事人叫馬風山,屬青幫第二十代“禮”字輩,徒子徒孫眾多。張仁奎英武善戰,得到馬風山的欣賞,將其收為弟子,排二十一代“大”字輩。
清廷被東瀛西洋先後欺負,慈禧老太後也很是怨憤,決意支持義和團,跟洋鬼子開戰!可惜義和團沒能支撐多久,光緒二十六年(即庚子年,1900年),八國聯軍進攻北京,慈禧和光緒嚇得避難西安,馬風山率張仁奎等眾徒還護送了一程。不料清政府很快跟洋人達成了協議,割地賠錢,接著轉頭清剿義和團,馬風山遇害,張仁奎帶著青幫弟兄們殺開一條血路突圍出來。自此以反清為誌,隨後加入同盟會,曆經各次起義以及辛亥革命,身經百戰,功勳赫赫。民國建立之後,張仁奎的青幫軍團被改編為北洋軍第七十六混成旅,張仁奎任旅長兼通海鎮守使,駐防江蘇南通,隻因不願介入軍閥混戰,眼下以養病為由在天津暫住。
沈風聽完之後,不覺肅然起敬。二人正聊著,隻見從樓裏又走出兩個人,正是龍天遠和杜秀山。二人來到張仁奎麵前,一同立正敬禮問了早安。沈風招呼道:“龍大哥,杜大哥,早!”龍杜二人都微笑點頭,說道:“沈老弟早!”龍天遠笑道:“我說怎麼敲半天門都沒動靜,原來沈老弟早就下來了!”沈風道:“龍大哥找我有事麼?”龍天遠笑道:“來來來,咱倆再來比武!”沈風連忙搖頭道:“龍大哥,不用比了,我認輸就是!”龍天遠詫異道:“那怎麼行?還沒比,怎麼能認輸?”杜秀山也笑道:“除非你跟他比武,否則他非一直纏著你不可!”張仁奎也道:“小子,你龍師哥跟你切磋武功,也是好意!秀山,待會兒你也指點指點這小子!”杜秀山點頭道:“是,爺叔!”沈風無奈道:“那好,我答應跟你比武,但比完你就不許再纏著我了啊!”龍天遠大喜,當即踏步上前,揮拳喊道:“看招!”沈風急忙撤步招架。
自此沈風便在義勝堂住下來,每天與龍杜二人比試拳腳,張仁奎坐在一旁觀看品評。沈風對杜秀山雖有不及,但總算互有輸贏,對龍天遠則每戰必輸,苦不堪言。他除了跟龍杜比試拳腳,又向張仁奎和龍杜三人討教刀法。四個人都是當世使刀的大行家,這一番共同切磋探討,著實非同小可,令沈風受益匪淺,對刀法的理解又精深一層!
不知不覺四五天已經過去,江蘇督軍齊燮元(綽號“齊斜眼”)的電報每日一封,催得十分緊急,讓張仁奎的臉色漸漸沉重。沈風對龍天遠終於能贏上一兩回,令張仁奎大加稱讚:“小子,你現在的拳腳不在你龍師哥之下,隻是氣力上遠不如他,等以後氣力長足了,天遠必定不是你的對手!”龍天遠和杜秀山也笑而讚同,杜秀山道:“咱們幫內第一高手的位置,將來非沈老弟莫屬!”張仁奎聞聽嗬嗬大笑。第二天上午,幾個人正在院子裏切磋武藝,忽聽得有人叩打門環,一名漢子跑過去打開一扇門,但見從外麵走進一個人來。沈風瞥眼看去,隻見那人身穿嶄新的學生裝,身材修長,外表玉樹臨風,竟是劉玉良,當即大喜,停住手叫道:“玉良哥!”
劉玉良微笑走到四個人麵前,對張仁奎躬身道:“劉玉良給師父請安!”張仁奎嗬嗬笑道:“快起來!快起來!”劉玉良直起身,繼續招呼道:“龍大哥,杜大哥,你們好!”龍杜二人都微笑點頭。龍天遠問道:“劉老弟,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不用上課麼?”劉玉良笑道:“今天是星期天,學校不上課!”龍天遠愣了愣,一拍腦門道:“哎,瞧我天天不出門,都不知道外頭是啥日子了!”眾人都哄然大笑。沈風笑道:“別說龍大哥住了這麼久,就是我剛住幾天,也已經忘記今天是星期幾了!”劉玉良當即笑道:“風子,想不想到街上走走?”沈風大喜,忙對張仁奎道:“師父,那我跟玉良哥出去了!”張仁奎正色道:“玉良,風子,眼下江蘇軍情催得緊,為師隻怕隨時得離開天津,今天你倆哪裏也不許去,為師要把幫裏的規矩交代給你們!”二人見張仁奎神情嚴肅,當即應道:“是,師父!”張仁奎又吩咐道:“天遠,秀山,你倆去俺的房間裏準備一下!”龍杜二人都應道:“是,爺叔!”一同匆匆進樓。
張仁奎領著劉玉良和沈風進樓,來到三樓香堂裏。張仁奎給幾塊祖師牌位一一上了香,命二人也上了香,然後領著二人下到二樓。隻見兩名漢子已經侍立在樓梯旁,張仁奎吩咐道:“你倆在這裏守著,不許任何人上來打擾!”兩名漢子都躬身道:“是,師爺!”張仁奎領二人進入自己的房間。隻見龍杜二人已經在房間裏,當中八仙桌上摞放著十幾隻碗、十幾個茶杯和兩隻茶壺。隨即張仁奎在八仙桌旁坐下來,將青幫的幫規戒律一一講述給劉玉良和沈風,接著又命龍杜二人演示了青幫的各種盤道切口,包括黑話、手勢、點煙斟茶遞物方式,以及碗、杯子和茶壺組合的陣形等,其深奧繁複程度,令劉玉良和沈風歎為觀止。沈風心想:“我靠,這簡直就是密碼啊!”更為驚訝的是,劉玉良竟然有過目不忘、聽一遍便能記住的特殊本領。沈風忍不住心想:“難怪姥爺敢誇口年年得獎學金!”沈風得其遺傳,記憶力自然也是極佳,看過、聽過一兩遍便能記住。張仁奎見二位弟子如此聰慧,不住地欣慰點頭。
即便如此,也足足花了大半天時間,才全部傳授完畢。杜秀山稱讚道:“劉兄弟天賦異稟,記性如此了得,真令杜某大開眼界!沈老弟也是聰慧過人,實在難得!”龍天遠也乍舌道:“當年我師父講了足足兩天我才完全記住,你倆隻用半天就記住了,真是厲害!”劉玉良笑道:“哪裏哪裏!剛才實在是有勞兩位師哥!”張仁奎身體疲乏,需要休息,四個人見狀告辭退出房間。杜秀山朝樓梯口兩名漢子揮手道:“你倆可以下去了!”兩名漢子都應道:“是,爺叔!”隨即一名漢子說道:“日本商會小淵會長的司機在客廳等候很久了,說是接小爺叔和劉爺過去做客!”沈風哦了一聲,答道:“知道了!”對劉玉良說道:“玉良哥,事情是你答應的,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啊!”說著走進自己房間。劉玉良愣了愣,跟進房來,勸說了一會無效,隻得獨自下樓。不多時聽見樓下傳來嘰哩哇啦的叫嚷聲,當中夾著生硬的漢語。接著劉玉良氣急敗壞地返回來,說道:“那個司機堅持接咱倆一起去,你看怎麼辦吧?”沈風登時心中煩躁,暗道:“我靠,這些日本人真是死板啊!”答道:“這還不好辦?讓幾名弟兄把人打發掉就行了!”便在此時,聽見樓道裏張仁奎的聲音:“樓下咋回事?”劉玉良急忙返身出房,回答道:“師父,日本商會的小淵會長請我跟風子過去做客,沒想到打擾到您了!您看……”張仁奎哦了一聲,說道:“那你倆隻管去吧!”劉玉良答應一聲,再次走回沈風房間,說道:“師父讓咱倆一起去,你就別再耍性子了!”
沈風心想:“不去,恐怕那個日本司機又要大吵大鬧,哎,真煩人啊!”隻得跟劉玉良走出房間,隻見張仁奎已經進了房,不由得暗鬆了一口氣。二人來到樓下客廳,劉玉良對日本司機說道:“我倆都來了,這下可以走了吧?”那日本司機對沈風問道:“閣下是,沈風君?”沈風答道:“我是沈風!”司機朝兩人一個九十度的大鞠躬,擺手道:“兩位,請!”領著二人出樓來到大門口,隻見一輛黑色轎車正停在門外。司機走過去拉開車門,又是一個九十度的深鞠躬,道:“兩位,請!”沈風瞧得這個煩啊,心想:“我靠,這就是一機器人!”
三人先後上了轎車,隨後轎車駛出巷子,來到馬路上。不多時,望見迎麵一處哨卡,十幾名身穿黃製服的軍人在盤查進出的車輛和行人。待來到近前,隻見士兵們的軍服和帽子好像是北洋軍,卻又不完全一樣,個個手持步槍,氣質精悍,為首的軍官腰間佩著長長的軍刀。沈風正納悶間,猛然瞧見崗亭上插著太陽旗,險些就要喊出:“日本鬼子!”禁不住心中噴火:“中國的馬路上竟然有外國軍隊攔路設卡,真是豈有此理!”那軍官看見有轎車駛來,當即向前平推右臂做出阻擋狀。轎車在哨卡前徐徐停下,司機從車窗內遞出一張證件,嘰哩哇啦說了幾句。軍官打開證件看了看,然後退到旁邊一揮手,示意可以通過。
汽車繼續開進去,但見馬路上車來車往,兩邊都是中西各式樓房,商鋪林立,行人熙熙攘攘,跟之前的街景並沒什麼不同,隻是不時看到身穿和服的日本人以及建築物上的日本國旗,煞是紮眼。沈風聽劉玉良詢問司機,得知這裏是日租界。
轎車繼續行駛一會,忽然拐進一條巷子,在一座精美的鐵柵欄門前戛然而停,柵欄裏是寬闊平整的院子和草坪,不遠處是座別致的西洋小樓。司機按了幾聲喇叭,不多時,從小樓裏走出一位身穿粗布和服的婦女,小跑過來將柵欄門開啟。轎車駛進門去,剛來到小樓跟前,但見從樓裏快步走出一個人,身穿和服,正是小淵。司機快步下車打開車門,鞠躬道:“兩位,請!”劉玉良和沈風下了車,小淵笑容滿麵地招呼道:“在下小淵平太郎,歡迎劉君和沈君來舍下做客!”說著深鞠一躬。
劉玉良笑道:“小淵先生不用客氣,非常感謝你請我們來做客!”小淵朝樓裏擺手道:“劉君,沈君,請!”幾個人一同走進小樓,來到二樓一間房裏。但見房內一塵不染,地上是木地板,四周裝飾得十分清雅。不多時,那日本仆婦端茶盤進來,分別給三個人倒了茶。那茶具十分精美,淡淡的茶香宜人。小淵擺手道:“劉君,沈君,請用茶!”劉玉良端起茶杯淺啜了一口,讚道:“想不到小淵先生這裏有這麼好的杭州龍井!”小淵聽了大喜,說道:“這確實是中國杭州的雨前龍井,劉君隻品嚐一口就辨別出來,想必是經常喝的了!”
劉玉良搖頭笑道:“我哪裏能經常喝得起這樣的好茶,隻不過高中時,常去一位老師家中求教,偶爾喝過一次這種茶,所以碰巧知道而已!”小淵點頭道:“原來這樣!”沈風並不愛好喝茶,但聽見是浙江家鄉的茶,於是也端起來喝了一口,但覺清香入脾,煩躁頓消,也稱讚道:“嗯,的確不錯!”小淵笑道:“既然兩位喜歡,那麼下星期日,請兩位再來舍下品茶!”劉玉良連忙擺手道:“這次已經多有打擾,如果再來打擾,那怎麼好意思?”小淵堅持道:“我把兩位當作好朋友,如果兩位也當我是好朋友的話,就請不要拒絕!”劉玉良怔了怔,笑道:“既然這樣,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小淵大喜。沈風暗暗心想:“我可沒拿你當朋友,也不會有下次……”
品過茶之後,仆婦又端上酒菜。酒是日本清酒,淡淡的沒什麼出奇,不過菜卻相當不錯,有牛肉有海鮮,不但製作精致,而且味道鮮美。沈風吃得不亦樂乎,暗暗心想:“嘿嘿,這趟真沒白來!”原先的抵觸情緒早已煙消雲散。從劉玉良和小淵對話當中,得知小淵自從妻子死後,就把女兒托付給母親照顧,自己孤身來到中國經商,至今已經七年。如今生意十分成功,卻在十來天前得知母親上個月去世,因為難過而獨自出日租界散心,不想卻被綁票,眼下女兒在日本無人照顧,也即將來中國跟小淵團聚。
說到這裏,小淵站起身,走過去從牆上取下一個相框,拿給兩人看。隻見照片中前排坐著一位五十來歲的日本婦女,身旁站著一個小女孩,後排並肩站著小淵和一名青年婦女,當時的小淵看起來剛三十歲出頭。小淵指著相框裏的幾位人物,神情哀傷地逐一介紹道:“這是我母親,這是我妻子,這是我女兒惠子。”但見相片裏小女孩大約五六歲,圓圓的臉蛋長得十分可愛。劉玉良安慰道:“請小淵先生節哀順變,祝令愛早日跟您團聚!”小淵點頭道:“謝謝!”
吃完之後,劉玉良向小淵告辭,與沈風一同下樓,小淵送到樓外。隨後司機將二人分別送回義勝堂和北洋大學。
又過了四五天,這天白天,幾個人照常在院子裏較量品評武藝,忽然大門外一名漢子走進來,交給杜秀山一封電報。杜秀山看完之後臉色一變,走到張仁奎麵前立正道:“報告旅座,江浙戰事已起,齊督軍命您火速返回部隊!”張仁奎聞聽臉色變得異常凝重,罵道:“他奶奶的,齊斜眼這老小子終於跟浙江督軍盧永祥幹起來了,看來咱們這回是躲不過去了!””隨即吩咐道:“秀山,天遠,你倆去收拾一下,咱們馬上動身!”龍天遠和杜秀山答應一聲,匆匆進樓。
沈風聽聞三個人要走,忍不住說道:“師父,是去打仗麼,帶上我一起去吧?”張仁奎愣了愣,哈哈笑道:“小子,是個好樣的!”隨即說道:“隻是你現在年紀還小,再過幾年吧!”沈風不服氣道:“我雖然年紀小,可功夫不差!”張仁奎哈哈笑道:“你的功夫確實不差,但打仗不是比武,等你啥時候學會打槍,俺再帶上你!”沈風正準備說自己會打槍,卻又一想:“雖然自己在高中和大學軍訓時都打過靶,可成績實在不怎麼樣!”隻得勉強同意道:“那好,等下次師父再來天津,可得教我打槍啊!”張仁奎笑著答應。
兩個人一同走進樓裏,張仁奎留在一樓客廳,沈風來到二樓。但見龍杜二人正在張仁奎房間裏收拾行李,於是幫著一起收拾。不多時三個人將張仁奎的行李裝箱完畢,又一同走進龍杜二人的房間繼續收拾行李。沈風不經意間瞧見杜秀山將兩本線裝書擱進自己皮箱,一時好奇,便走過去揀起來。隻見是《三國誌通俗演義》上下冊,民國四年刻印本,裝幀和印刷都十分精美,不由得愛不釋手,說道:“杜大哥,這套三國演義,可以借給我麼?”杜秀山笑道:“早就聽爺叔提起沈老弟念過學堂,如今看來果然是愛書之人,既然你喜歡這兩本書,那就送給你了,權當做個留念!”龍天遠聽了,當即也道:“那龍某也得給沈老弟留樣東西!”翻翻自己箱子,從中拿出一把帶鞘的匕首,說道:“沈老弟,這是龍某在戰場上從一名團長身上繳獲的,今天就送給你吧!”沈風正猶豫著,隻聽得杜秀山笑道:“這柄匕首可是龍兄弟的心愛之物,之前祁師哥向他要,他都沒舍得給,沈老弟還不趕快收下!”沈風大喜,忙向二人道謝,將匕首和兩本書一並放在旁邊,跟著繼續收拾行李。
三個人將行李裝箱完畢,吩咐幾名漢子幫忙將箱子拎到院子裏。沈風將匕首拿在手上,抱著兩本書跟龍杜二人來到一樓客廳,隻見祁世海也候在那裏。祁世海看見沈風手上的匕首,登時神情一愣。張仁奎囑咐沈風道:“小子,以後你一個人留在這裏,得聽你祁師哥的話!”沈風雖然不樂意,卻隻得答應:“知道了,師父!”隨即張仁奎對祁世海說道:“世海,那俺就把玉良和這小子交給你了,可不許出啥差錯!”祁世海保證道:“爺叔請放心,兩位師弟在師侄這裏,保管平平安安,絕不會出半點差錯!”張仁奎點點頭,對龍杜二人道:“咱們走吧!”
沈風與祁世海一同送三人來到大門口,但見二十幾輛空三輪車如一字長龍般地排開在門外。張仁奎詫異道:“咋來了這麼多輛洋車?”祁世海忙解釋道:“師侄和弟兄們都準備送爺叔去火車站!”張仁奎不悅道:“你們一個都不許跟去,俺隻想安安靜靜離開天津!隻需有四五輛洋車,夠裝下俺們三個人跟行李就行!”祁世海隻得答應道:“是,爺叔!”沈風在大門外跟三個人互相道別,依依不舍地目送三人坐車離去。
隨後祁世海對沈風說道:“小子,以後你隻要跟著我,保管你吃香喝辣!”沈風聞聽怒道:“小子也是你配叫的?你是不是又想找打?”祁世海一愣,忙道:“沈老弟!沈老弟!我叫你沈老弟,還不行麼?”接著又道:“待會兒師哥領你去幾個好地方,讓你開開眼界!”沈風鄙夷地哼一聲,說道:“什麼破地方,我不稀罕!”轉身進門。背後傳來祁世海的罵聲:“不識好歹!”
他獨自返回樓內來到二樓,望著空蕩蕩的樓道,不由得心中一陣悵惘。走進自己房間,過了片刻,覺得實在無聊,於是取出匕首欣賞。隻見匕首連柄在內一尺餘長,黑黝黝的皮鞘看不出什麼特別。剛從鞘中抽出鋒刃,但覺一股寒氣逼來,定睛看時,刀身泛著湛藍光芒,不住地漾動,宛若活水一般,心中讚道:“好漂亮的匕首!”當即拔下一根頭發丟在空中,平伸匕首迎之,頭發落在鋒刃上,登時一分為二。沈風大喜,把玩許久才插回鞘中。
繼而拿起《三國誌通俗演義》上冊翻看,但見開篇詞是:“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調寄《臨江仙》”接下來是:“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正讀得津津有味,忽然從書頁間滑落一樣東西。撿起來看時,但見是本薄薄的小冊子,封麵印著大胡子馬克思的頭像,下麵寫著《共產黨宣言》五個繁體字。沈風不由得一愣,心想:“耶,杜大哥怎麼有這個東西?”隨即猛地一驚:“我靠,難道杜大哥是共產黨?”
他帶著疑惑翻閱了片刻《共產黨宣言》,覺得實在無趣,於是放在一旁,繼續閱讀《三國誌通俗演義》。不知不覺天色已晚,他腹中饑餓,下樓來到客廳,卻見空蕩蕩的沒有人。他站在廳門口喊道:“來人啊!”喊了兩遍,一名漢子匆匆走過來,問道:“小爺叔,您要用晚飯麼?”沈風答道:“是啊!怎麼這裏一個人都沒有?”漢子答道:“回小爺叔,弟兄們下午都跟祁爺出去了,隻留下小的一個人看家。”沈風愣了愣,問道:“那晚飯怎麼辦?”漢子答道:“有些剩飯剩菜,小爺叔要是不嫌棄,小的去給您熱熱?”沈風點頭道:“好,那你快點兒,我都餓死了!”漢子答應一聲,轉身離去。片刻之後,漢子將熱騰騰的飯菜端進廳來,一起放在桌上,說道:“小爺叔慢用!小的就在隔壁,有什麼盡管吩咐!”沈風點頭道:“行了,你忙你的去吧!”漢子哎了一聲,再次離去。
他吃完晚飯,上樓回到自己房間,一夜無話。
接連三天,祁世海和手下都沒有回來。詢問留守的漢子,得知祁世海平時並不住在義勝堂,而是在外麵另有住處,之前因為張仁奎的緣故,才不得不陪住在堂口裏。沈風樂得清淨,倒也不以為意,每日隻是習武看三國,生活十分愜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漢子做的飯菜不但味道差,而且每天都是那幾樣。可一想到自己是白吃白住,卻也不便抱怨。
轉眼又是星期天,小淵的司機如期開車來接他和劉玉良。沈風當即表明不再去,但那司機十分執拗,非請兩人同去不可。劉玉良亦是一臉為難狀,連連勸說。沈風不勝其煩,轉念心想:“這星期的飯菜實在是吃膩了,倒不如去小淵那裏換換口味?”於是勉強答應。
司機載了兩人駛進日租界,不多時來到小淵公館,隻見小淵已在樓下迎接。三個人一同上樓之後,照例是飲茶、閑聊、吃飯。言談之中,小淵苦惱女兒下星期二下午抵達天津碼頭,但是沒時間親自去接,而司機和仆婦都不通中文。劉玉良自告奮勇說:“下星期二下午我沒有課,可以幫您去接令愛。”小淵大喜,當即道謝,並告知輪船名叫“東京丸”,抵達時間是周二下午兩點,停靠四號碼頭。
做客完畢,二人告辭。小淵送出樓,司機將二人分別送回。
一晃已到星期二。這天中午,司機載了劉玉良來到義勝堂。劉玉良笑嗬嗬地說道:“風子,想不想去碼頭上轉轉?”沈風正悶得慌,當即欣然答應。司機載著二人駛向四號碼頭。不多時便來到碼頭外麵,隻聽得遠處不住有汽笛聲傳來,周圍是四通八達的繁華大街。劉玉良囑咐司機在原地等候,領著沈風一同走進碼頭。
但見眼前平台十分開闊,各種船隻進出繁忙,上下船的旅客熙攘,許多工人在搬運行李和貨物。走著走著,忽聽得不遠處傳來吵嚷聲。循聲看去,隻見一群工人正聚攏著,當中傳出激烈爭吵聲。二人見狀下意識地避開。剛走離幾步,忽然工人們哄地一聲四處散開,當中露出四五個大漢。其中一名漢子捂著流血的鼻子,躺在地上嗷嗷慘叫,身上穿著黑衣黑褲。另外三名也是同樣衣著,還有一個胖子剃著光頭,身穿肩膀和後背多處磨破的粗布衣衫,赫然是馮六!
二人一愣,都停下腳步。但見三名黑衣漢子同時撲向馮六,馮六舉拳招架,頓時四個人戰在一起,隻聽得拳腳碰撞之聲砰砰直響。劉玉良見狀忙道:“風子,你趕快製止他們,別鬧出人命!”沈風看出三個黑衣漢子功夫稀鬆平常,笑道:“不用擔心,我看出不了什麼事!”果不其然,隻見馮六以一敵三,胖大身子十分靈活,連續倒退讓過對方攻擊,右拳重重揮在一名漢子臉上,那人一聲慘叫捂臉倒下。另兩人一左一右揮拳再攻,馮六不退反進,張開雙臂將二人揮拳胳膊夾住。兩名漢子用力回抽胳膊,竟紋絲不動。惹得眾工人哄然大笑。其中一名漢子羞怒,另一隻手從背後衣衫下抽出短刀,猛地刺進馮六肩膀。馮六大吼一聲,雙手按著兩個漢子的腦袋用力一撞,兩人當即暈了過去。
馮六伸手拔出短刀,頓時鮮血噴湧,悶哼一聲坐倒在地。圍觀工人紛紛重新聚攏。劉玉良和沈風分開人群來到馮六麵前,劉玉良蹲下身急切問道:“傷得怎麼樣?”馮六看見劉玉良,臉上一愣,隨即又瞧見旁邊沈風,詫異道:“您二位爺嘛到碼頭來了?”劉玉良答道:“我們是過來接船的。”隨即又道:“我看還是先送你去醫院吧!”馮六搖頭道:“嗨,介點兒傷算嘛!”說著從衣襟撕下一掌多寬的布條,用牙齒咬著一端,用單手包紮在受傷胳膊上。劉玉良依然堅持送馮六去醫院,馮六笑道:“咱和四哥從小混碼頭,打架受傷那是家常便飯,從沒去過醫院,爺就不用費心了!”沈風心中暗道:“這貨倒有些豪氣!”
劉玉良見狀隻得作罷,繼續問道:“祁堂主不是安排你們在這裏做事了麼,怎麼會跟人打架?”馮六惱怒道:“嘛嘛的!姓祁的叫四哥和我來碼頭找王胡子謀差事,哪成想卻安排我倆扛麻包!介倒也沒啥,可說好半個月結一次工錢,結果昨天發下工錢,整整少了一半。今天上午四哥去找王胡子講理,反倒被他們抓了,老子氣不過,介才到處找介幫王八蛋的晦氣!”登時工人們七嘴八舌,有的咒罵王胡子克扣工錢,有的稱讚韓四和馮六好樣的。
忽然外圍一名工人喊道:“王胡子來了!”馮六登時臉色一變,掙紮站起來。劉玉良直起身,和沈風一同順人群目光望去,隻見不遠處走來二十多名黑衣漢子,個個手持短刀短斧,神情凶悍,當中架著一個人,正是韓四,身上被繩子五花大綁,鼻青臉腫,身子癱軟,看樣子受了重傷。
眾工人登時紛紛散開。那些漢子來到近前,但見為首的是一名三十多歲的黑漢,中等身材,滿臉橫肉,留著絡腮胡。馮六悲憤喊道:“四哥,你嘛了?”韓四痛苦地哼了一聲,沒說出話來。馮六吼道:“快把四哥放了,不然老子跟你們拚了!”絡腮胡喝道:“馮六,上午韓四剛被老子教訓過,中午你又跑來鬧事,看來你倆是活得不耐煩了!”隨即吼道:“給我把這小子往死裏打!”眾黑衣漢子答應一聲,登時持刀斧圍上來。
劉玉良喊道:“住手!”接著朝對麵說道:“你們不能隨便傷人!”絡腮胡上下打量劉玉良,見是個青年學生,不屑道:“秀才,老子勸你少管閑事,免得惹禍上身!”劉玉良問道:“你就是這碼頭的管事王胡子?”絡腮胡答道:“老子就是王胡子!”隨即大剌剌地一抱拳,包拳的左手五指前後搖晃三下,然後停在胸前,問道:“你是什麼人?”劉玉良見對方抱拳動作是青幫盤道切口,當即也同樣一抱拳,答道:“我叫劉玉良!”
王胡子看見劉玉良抱拳動作,臉上一愣,隨即笑道:“原來是自家兄弟!在下堂中一盞明燈普照,敢問兄弟堂上燒哪柱香?”這是在表明自己是第二十三代“悟”字輩,並且詢問對方輩份。劉玉良答:“燒大字朝天!”意思是隻禮敬“大”字輩以上的幫內人物,言下之意自己是第二十二代“通”字輩。此言一出黑衣漢子們個個麵露驚訝,彼此竊竊私語。王胡子誤以為劉玉良占自己便宜,不由得臉色一沉,喝道:“小子,你敢海裏混?”意思是你敢冒充輩份胡說八道?劉玉良答道:“不敢,在下輕舟一點萬年常行。”這是確認自己是通字輩的切口。
王胡子愣了愣,繼續盤問其它切口,直把青幫各種規矩問了個遍,劉玉良無不對答如流。最後沈風實在看不過去,怒道:“你要是還不相信,去把祁世海叫過來,看看我們是不是海裏混,但你給我聽好,翻香頭可要受三刀六洞!”意思是晚輩對長輩不敬要受重刑。王胡子知道沈風說的是青幫裏不得以下犯上的大戒,不由得心中害怕,隻得對劉玉良躬身肅然道:“師侄王祿壽給爺叔請安!”其餘黑衣漢子見狀也紛紛躬身,齊聲道:“給師爺請安!”
劉玉良哪裏受過當眾被這麼多人行禮,當即滿臉通紅道:“都起來,都起來!”王胡子直起身,朝沈風問道:“看來這位也是自家兄弟,不知怎麼稱呼?”沈風沒好氣道:“我的名字你不需要知道,隻要知道我在幫內比你高一輩就行了!”王胡子聽了雖然半信半疑,卻也不敢多言,口中應道:“是,爺叔!”
旁邊馮六聽見劉玉良沈風跟王胡子攀成了幫會同門,不禁臉露驚疑。劉玉良指指韓四和馮六,問王胡子:“這兩個人因為被你私扣了一半工錢,這才發生糾紛,是不是這樣?”王胡子忙道:“爺叔不要聽這倆小子胡說,他倆的工錢的確被扣了一半,但那是按照規矩扣的例錢,師侄萬萬不敢私吞!”劉玉良納悶道:“什麼例錢?啥規矩?”王胡子答道:“照祁爺吩咐,凡是在咱們義勝堂地盤上做工的,每次發工錢時都要繳納例錢,幫內弟兄繳四分之一,外人繳一半。”沈風聽了心中暗罵:“我靠,這祁世海也太黑了!”
劉玉良聽見是祁世海定的規矩,一時無語。王胡子見狀又道:“今天這倆小子在碼頭上帶頭鬧事,如果不狠狠懲治,祁爺定會怪罪下來。”劉玉良道:“今天的事情,能否給我一個薄麵,不要再為難他倆?祁堂主那裏我親自去說。”王胡子猶豫了一下,答應道:“既然爺叔吩咐,師侄遵命就是,隻是要勞煩兩位爺叔現在跟師侄去見祁爺,當麵說清楚。”同時心中盤算:“順便讓祁爺親自查證一下這兩個小子的身份!”
劉玉良為難道:“眼下我們要接船,恐怕走不開……”王胡子以為劉玉良心虛使詐,問道:“爺叔接哪班船?”劉玉良答道:“從日本來的東京丸。”王胡子道:“爺叔放心,東京丸下午兩點才停靠碼頭,現在剛剛中午,師侄陪兩位爺叔去祁爺那裏走個來回,隻要一個多鍾頭,完全趕得及接船!”劉玉良瞧瞧漢子們架著的半死不活的韓四,看樣子急需醫治,無奈答應道:“那好,咱們馬上去見祁堂主!”王胡子大喜,命手下去抓馮六。馮六欲待反抗,劉玉良安慰道:“咱們隻管跟他們去,見了祁堂主,我替你倆求情!”馮六想了想,點頭道:“行,我聽爺的!”任憑漢子們將自己綁了。王胡子押著韓四和馮六,領著劉玉良和沈風,一眾人等在碼頭上招來二十幾輛洋車,各自乘坐著向前行去。
約莫過了大半個鍾頭,眾人拐進一條巷子,來到一座華麗的兩層樓前,隻見匾額題著“海棠春”三個大字,旁邊掛著兩串紅燈籠,幾位濃妝豔抹的年輕女子倚在門外,邊磕著瓜子,邊把瓜子殼拋到過路人身上。王胡子下車剛走上去,幾位女子登時都迎過來,各自笑道:“哎喲王爺,今兒這麼早就過來了,是不是想我啦?”“走,王爺上我那兒去!”王胡子在幾名女子身上各捏了一把,問道:“祁爺在裏麵麼?”一名女子笑道:“喲,王爺不是來找我們的麼?”王胡子罵道:“去去去,今天老子沒空跟你們瞎鬧,趕緊去把老1鴇叫出來!”那女子笑罵道:“呸,德性!”扭著腰走進去。其餘幾名女子都散開去。不多時那女子領出一名塗脂抹粉的中年婦女。
王胡子道:“老1鴇,你去給通傳一聲,說我王胡子有急事找祁爺!”中年婦女不耐煩道:“祁爺帶我們翠紅姑娘聽戲去了,你們到北門裏茶園子去找吧!”王胡子問道:“北門裏那麼多茶園子,到底是哪一家?”老1鴇道:“喲,這我可不清楚,隻知道是去聽麒麟童的京戲。行了,你們要是不進來光顧,就別再來煩我!”說完一撇嘴,轉身進去。
王胡子愣了愣,回身上車吩咐車夫道:“去北門裏!”眾車一路行去,又走許久,來到一片繁華地帶,在一座高大建築前停下。建築上掛著一塊匾額,題著“慶隆茶社”幾個繁體字,門口牌子上寫著“京戲名角麒麟童蒞臨主演連台本戲《漢劉邦》,隻演三天,切莫錯過!”
眾人進入茶社,但見廳堂裏十分寬敞,台下滿是觀眾,四五名雜役跑前跑後斟茶遞水,頻頻往四下裏拋擲“手巾把”,客人們紛紛打賞小費。沈風見了暗道:“嘿,這就是解放前的茶館,真有意思!”台上一名青年須生正表演京劇,嗓音酣暢質樸、蒼勁渾厚。隻聽得不急不徐地唱道:“我主爺起義在芒碭,拔劍斬蛇天下揚。懷王也曾把旨降,兩路分兵進鹹陽。先進鹹陽為皇上,後進鹹陽扶保在朝綱。也是我主洪福廣,一路上得遇陸賈、酈生和張良。一路上秋毫無犯軍威壯,我也曾約法定過三章。項羽不遵懷王約,反將我主貶漢王。今日裏蕭何薦良將,但願得言聽計從重整漢家邦,一同回故鄉。撩袍端帶我把金殿上,揚塵舞蹈見大王。”觀眾登時大聲喝彩,劉玉良也大聲喊道:“好!”沈風對京劇並不感興趣,但這位演員實在唱得精彩,忍不住也大叫一聲:“好!”
隻聽得頭上也傳來喝彩聲,沈風抬頭望去,但見二樓各個包間裏坐滿貴賓,其中一間裏並排坐著祁世海和一位濃妝豔抹的年輕女子,身旁站著幾名隨從。王胡子吩咐眾人等候,自己一個人上樓。不多時下來,對劉玉良道:“祁爺正在聽戲,請兩位爺叔等會兒。”劉玉良焦急道:“現在什麼時辰?”王胡子掏出懷表看了看,答道:“回爺叔,剛好一點過十分。”劉玉良道:“時間隻怕來不及了,我們得馬上趕回去。我看這樣……”指指韓四和馮六,接著說道:“我親自上去跟祁堂主說一聲,讓我把他倆帶走。”王胡子為難道:“這……恐怕不妥吧,祁爺已經吩咐了,不許打擾他老人家看戲!”劉玉良想了想,無奈道:“這場戲恐怕一個時辰都結束不了,這樣好了……”回頭對沈風道:“我先回去接船,你留在這裏照看住他倆,等我回來再說。”沈風心想:“反正碼頭已經逛過了,我又不想去接那個日本女孩,倒不如留下來喝茶聽戲!”當即答應道:“行,那你快點兒回來啊!”
隻聽得王胡子尷尬笑道:“祁爺吩咐,請兩位爺叔在這裏等候,我看劉爺還是等戲唱完之後,祁爺發下話再走不遲!”劉玉良和沈風都是一愣,劉玉良急道:“那怎麼行,如果我不去接船,豈不是失信於人!”沈風不由得怒道:“王祿壽,別說是你,就是祁世海,也不敢當麵對玉良哥和我這麼放肆!”對劉玉良大聲道:“玉良哥,你隻管離開,我看誰敢阻攔!”劉玉良點點頭,當即轉身向外走去。
王胡子一抬手攔住,喝道:“慢著!”隨即嘿嘿冷笑兩聲,說道:“祁爺有命師侄不敢不遵,兩位爺叔,莫怪師侄得罪了!”喝道:“給我把這倆小子拿下!”眾漢子登時衝上來捉拿二人。沈風大怒,揮拳便打。隻聽得乒零乓啷、劈嗤噗哧、哎呀媽呀。但見人倒桌翻,茶水與血水同流,椅子共板凳齊飛。台上台下人人驚呼奔走,登時大廳內亂成一鍋粥。劉玉良大聲呼喚沈風,卻哪裏叫得回來!
沈風以一敵眾,有如猛虎下山,又似一馬平趟,打得眾漢子紛紛倒地。轉眼間打倒十七八個,餘下六七個見不是話頭,四處狼奔豕突。馮六樂得哈哈大笑,連聲叫道:“爺打得好!打得好!”隨即又叫道:“爺,王胡子在你身後,要逃!”沈風轉身看去,但見王胡子正混在觀眾當中往廳外跑,當即踏著桌椅縱上去,一把薅住其後脖領子,掄拳便打。王胡子慘叫連連,大聲求饒:“爺叔饒命,饒命啊!”沈風邊繼續打邊罵道:“我讓你放肆!我讓你欺負人!”這時耳邊不遠一個蒼老而尖細的嗓音喝道:“小子,你攪了我看戲,真是可惡,還不住手!”沈風一愣,循聲看去,隻見四五米開外一位老者兀自端坐在椅子上,手捧茶杯慢慢品茶,眼皮都不抬,渾然不把廳裏的混戰放在心上。老者身旁垂手站著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年,齒白唇紅,容貌清秀,宛若女子。時當夏末,兩個人頭上都戴著圓白涼帽。沈風正納悶間,隻聽得老者又道:“小順子,替我過去教訓這小子!”少年也尖細嗓音應道:“是,師父!”輕輕一縱已到了沈風麵前,雙掌一上一下同時拍向沈風麵門和胸腹,呼呼帶著風聲。沈風見其提縱身法和出手分明是八卦掌的正宗路數,不敢怠慢,急忙舉拳招架。
但見少年身法輕靈,腳不沾地般繞著沈風疾行,雙掌神出鬼沒,二人拳掌對撞之聲疾如爆豆,砰砰啪啪不斷。廳中觀眾紛紛發出驚呼,有人大聲叫道:“好!”此時台上早已沒了京劇表演,但許多觀眾竟不離去,反倒站在那裏瞧起比武來。劉玉良雖然急得直跺腳,卻也不忍獨自離去。
轉眼間已鬥罷十餘招,沈風一邊暗暗稱讚,一邊納悶:“八卦掌我也曾見識過,可沒見有人練到如此造詣!”二人又鬥十幾合,隻聽得老者再次說道:“行啦,你跟這小子是半斤對八兩,再打下去也是徒勞,回來罷!”少年答應道:“是,師父!”虛晃一掌提氣後躍。沈風這些天難得遇見一個跟自己匹敵的高手,正想多領教幾招,口中喝道:“別走!”向前一縱,雙拳斜向上擊出。各位知曉,八卦掌這門功夫最是講究身法快疾,若單論輕功,沈風自是遠不如那少年,但此刻少年倒躍,沈風前縱,兩人進退距離剛好持平。少年身子在空中無法閃避,當即一個鷂子翻身頭下腳上,雙掌向下力壓沈風雙拳。隻聽得砰砰兩聲,二人雙拳對撞雙掌,這才各自躍開。
隻見空中掉落一樣白色物件,恰好滾在沈風腳下,低頭看時,卻是一頂涼帽。沈風抬起頭,但見少年前半個頭頂剃得精光,腦後一根長辮子甩落下來,不由得一愣,暗道:“耶,怎麼是個清朝人!”登時四周觀眾大嘩,紛紛叫嚷:“是前清餘孽!”“別讓他倆跑了!”老者見勢不好,喝道:“小順子,咱們走!”兩人抬腿邁向門口。沈風見狀也道:“玉良哥,咱們也趕緊離開吧!”劉玉良點點頭,走過去給馮六鬆了綁。馮六背起韓四,四個人一同向廳外走去。未走出幾步,卻見十幾名手持警棍的警察正湧到門口。為首的警官腰挎盒子炮,叫道:“裏麵一個人都不許放走,別讓鬧事的跑了!”緊接著瞧見老者和少年正迎麵走出,當即又喝道:“先把這兩個人抓了!”眾警察答應一聲,都持棍衝上來。
少年也不答話,揮掌便打,眾警察沾著則倒,碰著則傷,場麵有如波開濤裂,餘下的紛紛丟棄警棍抱頭鼠竄。老者和少年腳下絲毫不停,昂然向外走去,其餘四個人也跟隨其後而行。待來到茶社門外,忽聽得背後砰地一聲巨響,眾人都大驚,循聲回望,見那警官手持駁殼槍對著眾人。沈風愕然回頭,隻見少年正緩緩倒下。老者急忙雙臂抱住少年,喊道:“小順子,怎麼了?”少年張了張嘴巴,沒說出話來就咽了氣。
老者悲憤地叫了兩聲:“小順子!小順子!”回頭瞪向警官,雙眼中仿佛噴火。警官再次舉槍瞄準眾人,沈風躍過去一拳打飛槍支,隨即又一拳將警官打倒。老者緩緩放下少年屍體,縱身向前躍起,有如一片葉子般輕輕落在警官麵前,雙掌連拍對方胸口。隻聽得砰砰砰砰連響,那警官麵部扭曲,口鼻噴血,眼看是不活了。
四個人見出了人命,都大驚失色,急忙離開。老者卻縱步攔住,朝沈風喝道:“你小子也有份害死小順子,我要你也償命!”沈風一怔,嚷道:“是警察開的槍,跟我有什麼關係?”老者更不答話,朝沈風揮掌便打,掌風淩厲無比。沈風暗叫一聲:“好功夫!”擔心誤傷劉玉良,連忙向側麵跳開丈許。哪知老者輕功極其了得,雙掌如影隨形仍是拍到了他麵前。沈風大驚,急忙一個後空翻,雙腳順勢一蹬在空中跟老者雙掌一對,隻聽得“砰砰”兩聲,但覺兩個腳掌有如被一對重錘擊中,幾欲斷裂,整個身子被擊得直飛出去。
沈風落地之後未及回頭,已聽見身後一陣勁風襲來,暗叫:“不好!”猛然向前一個魚躍,背後已然又中一掌,骨骼疼痛欲裂。雖然借著前躍之勢消減掉部分力量,卻仍是收不住跌倒在地上。耳聽得身後腳步走來,心中暗叫一聲:“完了!”便在此時,隻聽得四下裏哨聲大作,大批警察已然從周圍趕到。老者愣了愣,急忙轉身走回,抱起地上少年屍體。此時警察已將眾人團團圍住,一名警官朝天砰砰開了兩槍,大聲喝道:“幾名凶徒聽著,趕快束手就擒,否則格殺勿論!”老者抱著少年屍體,縱身一躍上了街道屋頂,隨即穿房過脊,轉眼間消失了蹤影。沈風暗暗吃驚:“這老頭子功夫之高匪夷所思,究竟是什麼人?”
其餘四個人見狀隻得束手就擒。經過甄別,一星期之後,劉玉良、韓四和馮六三個人被放了出去。劉玉良為此被學校給予留校察看處分,韓四馮六則丟了工作。最慘的是沈風,因為打了那個死鬼警官一拳,以殺人嫌疑被關進了大牢。劉玉良急忙找祁世海營救沈風。祁世海口頭答應,卻並不出力,甚至連一次探監都沒去。好在有兩名獄警是青幫弟兄,這才沒讓沈風在牢裏太受委屈。一個多月之後,沈風以殺人罪被判處死刑,擇期處決,自此不許外人再來探視。他在牢裏暗自難過:“唉,這輩子就這麼完了?真不甘心啊!”一想到劉玉良也受到牽連,這下獎學金估計泡湯了,更是傷心欲絕。
劉玉良急忙又托小淵幫忙搭救。又一個月過去,這天午後,土肥原賢二親自來保釋沈風出獄。沈風既喜出望外,又鬱悶:“哎,這下欠日本鬼子一個天大的人情嘍!”兩人走出監獄大門,但見眼前白茫茫的,空中正飄著雪花。沈風這才想起:“已經是十二月冬季了!”不禁恍如隔世。隻見對麵站著三個人,渾身上下罩滿白雪,仔細看去,竟是劉玉良、韓四和馮六。沈風怔了怔,激動喊道:“玉良哥!”話音未落,眼淚已唰地流了出來。
劉玉良上前拍著沈風肩膀,安慰道:“出來就好!出來就好!”韓四和馮六也都走過來躬身喊道:“恭喜小爺叔出獄!”“給小爺叔請安!”沈風聞聽一愣,詫異道:“你倆這是……”劉玉良笑道:“他倆現在都是我的掛名弟子。”沈風登時困惑地看向劉玉良,劉玉良尷尬道:“上車再跟你慢慢解釋!”隻見旁邊停著一輛轎車,車旁站著一名身穿和服的日本人,目光陰鬱,正是土肥原的助手藤田一泓。
眾人上車,藤田擔任司機,土肥原坐在藤田旁邊,其餘四個人坐在後排,轎車駛離監獄,向前開去。路上劉玉良向沈風解釋,因為祁世海以韓馮二人兩次跟青幫作對為由,不肯饒過二人,所以劉玉良被迫收兩人為弟子,借此保住二人性命,但沒有得到張仁奎首肯,不能正式行禮,隻算做掛名弟子。沈風點點頭,明白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接著看了看車外的街道,問道:“這是去哪裏?”劉玉良笑道:“送你回義勝堂啊!”沈風當即拒絕道:“我不回義勝堂!”劉玉良詫異道:“你不回去,那去哪裏?”沈風道:“哪裏都行,反正我不想再見到祁世海!”
劉玉良正為難,隻聽得韓四說道:“要不去我跟老六合租的地方住吧,隻是房子破舊了些,小爺叔別嫌棄就行!”沈風一想到明康巷十五號那個簡陋地方,雖然不情願,卻又別無選擇,正要勉強答應,隻見土肥原回頭笑道:“如果沈君不介意,我們日租界裏倒有些空房。”沈風心想:“我靠,想什麼呢?我怎麼可能住到你們日本鬼子那裏去!”劉玉良卻滿口答應道:“那就謝謝土肥原先生了!”隨即又道:“風子,這次你能釋放出來,多虧土肥原先生幫忙,現在又提供住的地方,你還不趕緊謝謝?”沈風心中鬱悶:“唉,救命之恩這個人情,算是欠下了!但讓我感謝日本鬼子,我可做不到!”隻聽得土肥原吩咐道:“藤田君,沈君的住處,你負責安排一下!”
藤田邊開車邊應道:“嗨伊!”略想了想,用漢語對沈風說道:“上次比武未能盡興,我看不妨住在武道館裏,也好有機會再次切磋一下!”沈風本不願意住在日本租界,但聽他這麼一說,心想:“要是不答應你,反倒顯得我怕了你!”當即點頭道:“行,住就住!”登時藤田一泓臉上閃過一絲陰鬱的笑容。沈風接著說道:“但我還有兩件東西留在義勝堂,想馬上去拿回來!”土肥原答應道:“當然可以!”隨即吩咐藤田去義勝堂。
轎車繼續駛去,過了一會,終於來到義勝堂前。沈風說道:“我一個人下去拿就行。”獨自下車,過去拍打門環。不多時,那名留守的漢子開啟一扇門,見到沈風詫異道:“小爺叔,怎麼是你?”沈風嗯了一聲走進去,漢子跟在他身後。二人進入小樓,沈風來到自己客房裏,隻見枕頭床單等物都已經被收了起來。沈風心想:“我靠,這是當我回不來了啊!”詢問跟在身後的漢子:“我的東西呢?”漢子答道:“回小爺叔,這間房是祁爺命人收拾的,您的東西小的不知道!”沈風聽了,當即走出自己房間,推開祁世海的房間,赫然看見桌上放著兩本線裝書。走過去拿起來,正是《三國誌通俗演義》上下冊,不由得大喜。翻了幾翻,見當中夾著的《共產黨宣言》小冊子仍在。接著遍尋房內,卻找不到龍天遠送給他的匕首。拿起兩本三國演義,氣衝衝地走下樓。出了大門口,上車叫道:“去‘海棠春’!”
劉玉良納悶道:“什麼海棠春?東西拿到了麼?”沈風道:“隻拿回兩本書,還有一把匕首沒找到,應該在祁世海那裏!”劉玉良道:“那也不急在這一時,咱們先去把你的住處安頓好,回頭再說其它的!”韓四也說道:“海棠春我倆知道,介事交給我倆去辦,小爺叔隻管放心!”沈風心想:“海棠春那種地方能不去最好,而且這是自己跟祁世海的私事,總不能讓日本人看笑話。”當即答應道:“那好,你倆去幫我要回匕首,玉良哥陪我去武道館!”韓四馮六答應一聲,各自下車。
隨即轎車駛離義勝堂,又過一會,來到日租界入口。為首的軍官瞧見轎車上的日本國旗和領館標誌,當即閃在一旁揮手放行。轎車進入日租界又行駛一會,拐進一條巷子,不多時在一座氣派的兩層樓前停下,但見門外停著幾輛轎車。眾人陸續下車,隻見樓門口匾額上題著“大和武道館”幾個大字。土肥原單獨留在車裏,藤田領著劉玉良和沈風走進門去,隻見兩名身穿和服的青年男子抱著雙臂,挺胸站在門裏。身後的房間掩著拉門,裏麵不時傳出“劈啪”聲和“喝~哈~”聲。當即一名男子走過來鞠躬迎接。
藤田指指沈風,嘰哩哇啦對男子吩咐了幾句。男子躬身應道:“嗨伊!”藤田對沈風道:“這個人會為你安排一切,在下還有公務不能奉陪,改日再會!”沈風道:“行了,你忙你的去吧!”藤田點頭離去。男子對沈風躬身擺手道:“多佐!”沈風雖然不會說日語,但知道“多佐”是“請”的意思,當即與劉玉良跟隨男子上樓。
不多時客房安排完畢,男子鞠躬離去。沈風翻看衣櫃,隻找出兩套和服,又在門口鞋櫃裏找到一雙木屐,雖然不滿意但也隻能接受,當即洗了個澡,換上和服和木屐。和服固然寬大,木屐更不合腳。二人坐在客房裏彼此詢問近況,劉玉良道:“這次你能平安無事,多虧小淵先生托土肥原幫忙,我看,咱們這個星期天一起去小淵府上,當麵表示道謝!”沈風無奈道:“那好吧!”又聊了一會,沈風送劉玉良下樓。
隻見兩名男子依然並肩站在門口。劉玉良囑咐沈風:“你這幾天好好休息,我星期天再過來接你。”沈風點頭道:“知道了!”隨即又道:“你來的時候,別忘了給我帶一套中國衣服!”劉玉良看看沈風身上的和服,忍不住笑道:“好的!”隨即又抱歉道:“之前早已給你準備了幾件厚衣褲,但死囚牢裏不讓送東西進去,所以隻好委屈你了!”沈風不由得心中一酸,搖搖頭笑道:“沒事兒,反正在牢裏也不冷!”這時門口走進兩名身穿和服的青年男子,跟門裏的兩名男子彼此鞠躬,互相嘰哩哇啦地說了一句。隨即兩人走進來,經過劉玉良和沈風時,再次鞠躬並嘰哩哇啦地說了一句。沈風明白對方誤會自己和劉玉良是日本人了,不禁感到好笑,劉玉良卻連忙鞠躬回禮。那兩人走到二人身後房間,推開拉門走進去,隨即關上拉門。隻聽得身後房間正傳來劈啪和喝哈聲音,沈風忍不住道:“玉良哥,想不想看看日本人怎麼練武?”劉玉良對武術不感興趣,但既然來了,覺得看看也無妨,笑道:“那行,就瞧一眼!”
兩個人輕輕推開拉門,隻見眼前房間極其寬大,地上全是木地板,對麵十幾名身穿和服的男子盤腿坐成一排,最邊上是剛才進去的那兩名男子。中央兩名身穿和服、頭戴護盔的人手持竹劍正在比鬥,隻聽得竹劍交擊時發出劈啪之聲。沈風心中恍然:“原來是在練劍道!”這時對麵一個蒼老聲音喝了一聲,沈風循聲看去,見眾人中一名老者正不滿地望過來。沈風心想:“幹什麼?不就是看一眼麼?”幹脆大剌剌地走進去。劉玉良隻得也跟進去,順手把門掩上。老者點了點頭。沈風這才明白:“老頭子是不滿意門被拉開了!”兩個人走過去,挨著邊上那兩名男子一同盤腿坐下。
但見場中兩名劍手時而對峙不動,時而各自擊刺劈砍,兩人皆步法沉穩,出手淩厲,看得出都是高手。片刻之後,其中一名劍手突然連續發動進攻,口中喝~哈~聲不斷,對手不斷後退,雙劍交擊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驀然間聲音停止,隻見那名進攻的劍手已被對手竹劍點在胸前。隨即兩名劍手各自後退幾步,彼此向對方彎腰鞠躬。落敗的劍手摘下頭盔,將頭盔和劍放在地上,然後走到人叢中盤腿坐下。眾人中站起另一人,走到中央,戴上頭盔並拾起劍,與勝者麵對麵。兩人彼此鞠躬行禮,隨即再次開始鬥劍。
之前的勝者身材雖然不高,但劍術十分精湛,片刻間竟連勝七八場。勝者在場上獨自站立,久久無人再下場挑戰。劉玉良見狀小聲道:“行了,咱們該走了!”說著站起身來,隻見場中劍手向劉玉良轉過身來,鞠了一躬。劉玉良見狀急忙擺手道:“不不不!我不會!我不會!”登時邊上眾人大嘩,紛紛叫嚷道:“支那!”沈風暗叫道:“我靠,要壞事!”趕緊站起來道:“玉良哥,咱們快走!”二人剛朝門口走了幾步,眾人已紛紛起身攔住兩人,喝道:“八嘎!”沈風心想:“嗬,這是要打架!”當即也吼道:“八嘎!你們統統八嘎!”
劉玉良見勢不好,急忙道:“風子,別再惹事!”隨即朝眾人說道:“各位,我倆隻是進來參觀一下,沒有惡意!”有幾個懂中國話的紛紛叫嚷:“八嘎,你們的偷看,不可以!”沈風吼道:“看了又怎麼樣?”隻聽得老者嘰哩哇啦說了一句,隨即有人對劉玉良道:“宮本師父發話,要你下場比劍!”劉玉良一聽為難道:“不不不,我不會舞劍!”那人罵道:“八嘎!你的不比劍,不可以走!”沈風登時火大,說道:“我們要走,看誰敢攔!”對劉玉良道:“玉良哥,咱們走!”登時眾人都圍上來。
劉玉良見狀急忙道:“風子,不許再惹事!”隨即大聲說道:“好,我跟他比劍!”走到中央拾起護盔戴上,然後持竹劍在手,跟那劍手麵對麵。劍手朝劉玉良再次鞠躬,劉玉良也回了一躬。劍手上前挺劍直刺,劉玉良邊後退邊笨拙地揮劍招架,隻一招就被對方竹劍點在咽喉上,眾人都發出譏笑聲。劉玉良摘下護盔,笑道:“好,我輸了!”劍手見狀撤劍後退幾步,又朝劉玉良鞠了一躬,劉玉良也鞠躬回禮。劉玉良將頭盔和竹劍放在地上,退到場邊,對沈風道:“咱們走吧!”沈風點頭,二人一同走向門口。
隻聽得背後傳來眾人“支那!”“八嘎!”的譏笑聲。沈風實在忍不住,怒道:“玉良哥,等一下!”快步走到中央,撿起地上竹劍,朝對麵劍手大聲道:“小日本,我也跟你領教一下!”不等對手答話,持劍便砍。對麵劍手急忙揮劍格擋。
沈風沒練過劍術,隻是用刀法的招數劈刺揮砍。轉眼間兩人鬥了七八合。沈風見對方步法沉穩快疾,招法淩厲奇詭,暗暗驚訝:“想不到日本劍道如此了得!”二人又鬥十幾招,仍是旗鼓相當。沈風尋思:“時間長了恐怕對自己和劉玉良不利!”當即持劍向前一刺,對方舉劍來迎,沈風劈裏啪啦急攻完一輪,立即後退。對方乘勢挺劍反攻。沈風倒拖竹劍回身便走,對方疾步跟來。沈風聽得腦後風響,一個疾停擺頭,對方竹劍貼著他臉龐掠過肩膀,當即用擒拿手將對方竹劍牢牢扣住,手中竹劍向後一挑。這一招本是“拖刀計”,隻是竹劍實在不趁手,所以隨機應變加上了擒拿手。對手猝不及防,隻得撒劍後退。登時眾人紛紛發出驚呼。
沈風奪了對方竹劍轉過身,對方怔了片刻,朝沈風鞠了一躬,伸手取下護盔。但見對方秀發如黑瀑般散落,肌膚似雪,回眸之際,容貌清絕,竟是一位十三四歲的少女。沈風心中驚歎:“美人娟娟隔秋水,濯足洞庭望八荒!世上竟有如此女子!”劉玉良怔怔瞧了片刻,不由得低下頭去。
隻聽得老者又嘰哩哇啦了一句,隨即有人對沈風道:“宮本師父問,你用的不是劍道,是什麼功夫?”沈風大聲答道:“中國刀法!”接著說道:“還有哪個不服,隻管上來!”那人嘰哩哇啦對老者說了幾句,隨即又對沈風道:“”宮本師父不追究你們,但想知道你的名字!”沈風答道:“我叫沈風。”那人又跟老者說了幾句,對兩人道:“你們可以走了!”
沈風點頭,跟劉玉良再次朝門口走去。二人出了房門,沈風送走劉玉良,獨自回到二樓客房。待到黃昏時分,聽見有人敲門。開門看時,見來人是剛才為他安排住房的守門男子。男子朝他嘰哩哇啦說了幾句,見沈風一臉不明白,又用雙手在嘴邊比劃,連聲說道:“咪西!咪西!”沈風知道“咪西”是日語吃飯的意思,連忙點頭道:“好的!喲西!”跟男子來到樓下餐廳,隻見十幾名和服男子分成幾桌,席地而坐,正在安靜用餐,老者也在其中。男子指指旁邊地板上幾隻敞開的食盒和一個木桶,嘰哩哇啦說了幾句,然後鞠躬離去。隻見食盒裏放著幾付碗筷和各式菜肴,木桶裏是熱騰騰的米飯。沈風過去自行盛了飯菜,走到一張人少的桌子旁邊。
剛放下飯菜席地坐下,隻聽得同桌幾名男子嚷道:“支那!”“八嘎!”沈風大怒,回罵道:“小日本!八嘎!”登時餐廳裏十幾名男子都站起來,紛紛吼叫:“支那!”“八嘎!”沈風也站起來,回罵道:“八嘎!你們統統八嘎!”隻聽得老者喝斥了兩句,眾人當即立正鞠躬道:“嗨伊!”都重新坐下繼續就餐。沈風見狀也重新坐下來。吃完飯,眾人各自回到二樓客房。接下來他仍跟獨自住在義勝堂時那樣,每天隻是習武看三國。如此一來,每天清晨便有一名身穿和服的小孩子在大和武道館門前練習中國拳腳,引得過路之人紛紛驚訝回頭。
轉眼到了星期天,上午劉玉良來接沈風,並帶來一套棉衣棉褲和新鞋。沈風大喜,當即換上。隨後二人出了武道館,出巷子上大街,走了一會轉入另一條巷子,片刻後來到小淵公館門前。劉玉良上前摁門鈴,不多時仆婦走出來,見是劉玉良,當即開門鞠躬。劉玉良問道:“小淵先生在嗎?”仆婦點頭道:“嗨伊!多佐!”領二人進去。
來到小樓前,隻見門口停著兩輛黑色轎車,其中一輛是小淵的,另一輛掛著日本國旗和領館標誌,赫然是土肥原的!仆婦領二人進樓,指指客廳沙發,示意兩人等候,隨即上了樓。不多時,小淵親自下樓來迎接,大聲說道:“劉君,沈君,看到你們,真是太好了!”劉玉良笑道:“小淵先生,你救了風子,今天我倆是專程來感謝你的!”小淵忙道:“劉君、沈君也救過在下,再說了,我們是好朋友!”劉玉良笑道:“不管怎樣,還是要感謝小淵先生!”小淵擺手道:“劉君、沈君不要客氣,兩位,樓上請!”
幾個人一同上樓,來到客房裏。隻見土肥原賢二和藤田一泓正盤腿坐在木地板上飲茶,劉玉良忙招呼道:“土肥原先生,藤田先生,你們好!”土肥原笑道:“劉君、沈君,又見到兩位了!”隨即問沈風:“沈君,在武道館住得還滿意麼?”沈風答道:“嗯,馬馬虎虎吧!”隨即又道:“就是不能在房間裏練武,隻能到大門外練!”土肥原詫異道:“武道館怎麼會沒房間練武,回頭我跟宮本師父說一下,讓你可以進房間裏練武!”沈風心想:“哎,這還差不多!”當即說道:“那你可得說話算數啊!”土肥原笑道:“沈君放心,鄙人說話向來算數!”
小淵請二人一同坐下,隨即仆婦過來增添茶具。土肥原跟小淵用日語聊了一會,便與藤田一同告辭離去。接著劉玉良向小淵說道:“這兩個月一直忙於風子的事,竟沒來得及向小淵先生道歉!”小淵詫異道:“劉君為什麼這樣說?”劉玉良歉然道:“之前答應您去碼頭接令愛,哪知卻失信於您,真是十分慚愧!”小淵這才恍然,笑道:“發生那樣的事情實在難以預料,況且惠子已經平安抵達,劉君大可不必自責!”劉玉良困惑道:“當日是您親自去接惠子小姐的麼?”小淵答道:“那天司機確實打電話給我,但我當時走不開,所以拜托了土肥原君幫忙接回惠子。”劉玉良點頭道:“哦,原來這樣!”
接著小淵說道:“劉君,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劉玉良道:“小淵先生有什麼事情盡管說!”小淵道:“我想請你幫惠子補習漢文!”劉玉良想了想,答應道:“好的,那我每周日過來,您看可以麼?”小淵大喜,說道:“非常感謝!”隨即又道:“劉君,今天就可以開始嗎?”劉玉良笑道:“當然可以!”當即小淵命仆婦去通知惠子,同時帶劉玉良去書房,沈風跟在後麵。三個人走進書房,隻見十分寬敞,布置得極其整潔雅致,兩側是書架,滿是書籍,靠裏是一張寬大的書桌,上麵擺放著各式文具。不多時,門口進來一個人。沈風抬頭看時,頓覺眼前一亮,但見那人身穿淺底素花和服,秀發披肩,步履輕盈,仿佛朝霞般燦爛,竟是在武道館見過的那名女子!此刻換了女裝,更顯得風姿綽約,攝人心魂。劉玉良登時也呆住了。
少女看見劉玉良和沈風,也是一愣,雙目注視二人,明澈有如秋水。沈風不由得心中打個突,暗暗讚道:“好美!”小淵對少女嘰哩哇啦說了幾句,少女“嗨伊”了一聲,隨即朝劉玉良鞠了一躬,口中嘰哩哇啦說了一句,聲音清柔悅耳。劉玉良連忙鞠躬回禮,禁不住滿臉通紅。小淵對劉玉良道:“那麼,惠子就拜托給劉君了!”劉玉良怔了怔,答道:“好的!好的!”
小淵告辭離開書房。劉玉良兀自不知所措,隻見少女輕輕走到書桌旁邊,擺好筆墨紙硯,朝劉玉良嘰裏咕嚕說了一句,擺手道:“多佐!”劉玉良這才反應過來,走到書桌前拿起毛筆,略想了想,在紙上寫下一個字:“一”。少女見了當即念道:“一qi!”劉玉良詫異道:“咦,你認識這個字?”沈風不由得暗自好笑:“我靠,你不會不知道日本也用漢字吧?”隻聽得劉玉良糾正道:“這個字不念一qi,念一!一!”連讀了兩遍。少女跟著念道:“一!”劉玉良點點頭,隨即又寫下“二”字。少女當即念道:“膩!”沈風一聽就樂了,心想:“哈哈,這跟紹興話的二是同一個發音!”劉玉良卻糾正道:“不對不對,是二!二!”連念了兩遍。少女跟著念道:“惡!”劉玉良再次糾正道:“不是惡,是二!二!”少女又念道:“惡!”念完也覺得不對,忍不住笑出聲來。劉玉良看得呆了一呆,繼續糾正道:“不是惡,是二!二!”少女再次念道:“惡!”惹得沈風捧腹大笑。劉玉良也忍不住笑起來,無奈說道:“這個字先放一放!”隨即寫下“三”。
不多時把一到十都教完了,接著又教天地人、眼耳口手足等字,少女竟都認得,隻是發音是日語,劉玉良隻須糾正發音即可,因此教與學並不困難。轉眼間到了中午,小淵過來告知午飯已經準備好了,於是幾個人一同來到客廳。吃飯時小淵詢問惠子,得知教學情況十分良好,不由得臉露欣慰,對劉玉良道:“惠子的事情,實在是有勞劉君了!”劉玉良連忙擺手道:“哪裏哪裏,舉手之勞而已,小淵先生不必客氣!”隨即問道:“前幾天在武道館看見惠子小姐練劍,這是怎麼回事?”小淵笑道:“那天土肥原君接回惠子之後,便提出讓惠子接受武道訓練,在下也因為自己被擄劫之事,感到無力保護女兒,所以就答應了土肥原君的要求。”沈風暗暗心想:“原來是這麼回事!”隻聽得劉玉良笑道:“想不到短短兩個多月,惠子小姐的劍術已經如此高明,真是了不起!”小淵道:“哪裏哪裏,這都是宮本師父教得好!”沈風不禁好奇問道:“那個宮本是什麼人?”小淵答道:“宮本師父是日本第一流的武道家,藤田君就是宮本師父的弟子!”沈風心想:“原來如此,怪不得敢掛大和武道館這塊招牌!”
吃完午飯,幾個人繼續喝茶聊天。不多時電話鈴響起,小淵接完電話,告辭匆匆離去。其餘三個人回到書房繼續進行教學。過了一會,沈風覺得無趣,於是說道:“玉良哥,我先回去了!”劉玉良想了想,點頭道:“行,那你自己回去,一路上當心點,我下周有空再來看你!”沈風暗暗撇嘴:“你以後每周都要來輔導這個日本女孩,哪還有空來看我?”口中應道:“嗯,知道了!”獨自出書房下樓。
離開小淵公館,出巷子沿街走了一程,忽然想起:“那把匕首還在韓四馮六那裏,不如去拿回來!”當即出了日租界,朝城南走去。走了許久,終於來到明康巷口。進巷子走不多時,來到十五號破宅前。但見兩扇門緊閉著。上前啪啪啪叩打門環,不多時門開啟一道縫,露頭的是韓四,臉上隱隱鼻青臉腫。韓四看見沈風登時一愣,詫異道:“小爺叔,您嘛過來了?”沈風沒好氣道:“你倆不來找我,我可不就來找你倆了麼?”韓四訕訕地笑了笑,隨即開門道:“小爺叔,您老屋裏請!”沈風抬腿進屋,隻見馮六也從樓梯上下來,口中叫道:“小爺叔!”沈風點點頭。馮六來到麵前,隻見也是鼻青臉腫。沈風問道:“我的匕首呢?拿到沒有?”韓四登時哭喪著臉道:“小爺叔,祁世海他忒不是東西!非但不肯還您的匕首,還叫手下把我倆給打了!”沈風心中暗罵:“我靠,我就知道你倆夯貨辦不成事!”當即說道:“你倆敢不敢再跟我去找祁世海?”韓馮二人愣了愣,都大喜,馮六嚷道:“隻要有小爺叔在,我倆有嘛不敢!”韓四也嚷道:“不敢去是孫子!”沈風點點頭,領著二人出門。
三個人出明康巷來到大街上,又走許久來到“海棠春”樓前。沈風直闖進門去,卻被一名看門漢子攔住,喝道:“渾小子,跑進來做什麼,找你娘麼?”沈風大怒,當即一招擒拿手將那人按倒在地上,喝道:“祁世海在哪個房間?”那漢子吃痛不過,答道:“小爺饒命,在二樓,最東邊房間……”沈風放開那漢子,抬腿上樓,韓馮二人緊隨其後。隻見六七名黑衣漢子正把守在最東邊樓道裏,當即走過去。
幾名漢子見了,都臉上一愣,隨即紛紛躬身道:“小爺叔!”沈風喝道:“祁世海在裏麵麼?”一名漢子遲疑答道:“祁爺……”沈風喝道:“都給我閃開!”幾名漢子卻都站著不動,臉上表情尷尬。先前答話的漢子苦笑道:“小爺叔,您老別讓小的們為難!”沈風點頭道:“行,我不為難你們!”揮拳便打,登時幾個漢子都主動趴下,口中裝腔作勢哎喲哎喲。沈風推開門進去,猛然瞥見床上躺著兩個人,急忙扭頭,口中喝道:“祁世海,把匕首還給我!”
隻聽得屋子裏傳來祁世海罵聲:“小子,你給我滾出去!”沈風當即喝令韓四和馮六去把祁世海拎出來。兩人答應一聲,不多時將祁世海赤條條地拖到門外。沈風心中暗罵:“我靠,你倆給他穿上褲衩行不?”口中喝道:“祁世海,我的匕首呢,快還給我!”祁世海怔了怔,嚷道:“匕首不在我手上!”沈風怒道:“你找打是不?”舉起拳頭要打。祁世海連忙叫道:“別別別,匕首真不在我手上!”沈風喝道:“房間是你派人收拾的,兩本書也在你房間裏找到,匕首怎麼可能不在你那裏!”祁世海哭喪著臉道:“匕首一開始是我拿了,但後來被人搶走了!”沈風不信道:“你騙誰呢?這天津衛碼頭隻有你搶別人的份,誰敢搶你的東西?”祁世海道:“匕首真被搶去了!上個月白虎幫請來一名高手,跟各大幫派爭地盤,我跟弟兄們力拚不敵,那把匕首就是這麼被白虎幫奪去了!”沈風心想:“原來是這樣!”口中喝道:“那我不管,反正你弄丟了我的匕首,我就得找你要!”祁世海臉露為難,想了想,說道:“眼下隻有請沈老弟幫哥哥把地盤搶回來,順便把匕首奪回,沈老弟覺得怎樣?”沈風雖然不願意介入幫派爭鬥,卻別無他法,隻得答應道:“我不管什麼地盤,我隻要匕首!”隨即問道:“什麼時間動手,我可沒耐性等!”祁世海登時長出一口氣,想了想,答道:“既然沈老弟心急,那咱們今晚就動手!”沈風點頭道:“行!”
當下沈風向祁世海要了幾塊大洋,然後跟韓四馮六在海棠春對麵客棧歇息。待到夜晚七八點鍾,外麵有人敲門喊道:“小爺叔,祁爺請您動身!”三個人當即開門走出客棧,隻見祁世海領著百十名黑衣漢子正等候在那裏,王胡子及手下也在其中。祁世海對眾人道:“還不快給小爺叔行禮!”眾人登時紛紛躬身,亂哄哄地喊道:“小爺叔!”“小師爺!”沈風趕緊擺手製止,心想:“我靠,你們嫌動靜不夠大是不?”眾人趁夜色行去,許久之後來到一片繁華地帶,又走一會,來到一座氣派的建築前,隻見門口掛著一對白燈籠和兩串巨大骰子,匾額題著“鴻運賭坊”,裏麵燈火通明。
祁世海一聲喝令,登時眾人紛紛抽出刀斧衝進門去。沈風也跟進去,卻見賭場內空無一人。眾人正在發愣,隻聽得門外腳步聲和人聲嘈雜響起,有人叫道:“裏麵的人聽著,趕快棄械投降,給你們留條活命!”祁世海叫道:“壞了,咱們中計了,怎麼辦?怎麼辦?”沈風心中鄙夷道:“我靠,瞧你那個慫樣!來一個打一個就是了,哪來的中計!”一馬當先朝門外走去。剛到門口,便聽見迎麵兩股疾風一左一右襲來,當即一個後仰,使鐵板橋躲過兩把刀鋒,順勢哐哐兩腳,把門口兩人都踢滾出一丈多遠,然後昂然走出門去。韓四馮六見狀大喜,也跟在他身後。三個人出門之後一陣拳打腳踢,當者無不披靡,紛紛驚呼。祁世海一見大喜,喝令手下向外衝,登時雙方一場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