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遠處,一隻母雞慵懶地趴在牆角,一棵棵陳年的老柳樹,樹幹上竟有了一些奇形怪狀的洞。水滴石穿,什麼也經不起時光的侵蝕啊!

她常常打盹兒,讓她去炕上睡一會兒,她卻搖搖頭,就這樣,說著話,眼睛就閉上了。那時的陽光是寧靜的,沒有什麼比一個老人的入睡更讓人感到這個世界的靜謐。

說實話,我是愛她的,有時候我會從她凸起的青筋上想起我身體裏的血液。每每想到那一滴滴血液就是從她那裏經過父親的身體傳給我的時候,我就會感歎生命的銜接竟是這樣的完美。我喜歡那首《龍的傳人》,因為那首歌會使我想起祖輩,他們的麵孔一晃而過。

夜晚,我就睡在她的身邊,像小時候一樣,隻不過這次是她在裏麵,我在外麵。她教我怎樣把燈繩壓在枕頭底下,以便有急事的時候好及時開燈。末了還會說,你要是不知道怎麼辦,就喊我。我輕輕地笑笑,在這個世界裏,她永遠也不會忘記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寂靜的夜裏,我常常會對著漆黑的屋頂發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沒來由地想到遙遠的將來,其實我是怕失去她,怕一覺醒來,人去樓空。

有幾次叔叔跟我抱怨,說她太愛打聽閑事了,播種了嗎,玉米澆水了嗎,還有淮誰家的孩子們怎麼樣了,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她也想問,知道了又能怎樣啊,再說了,哪有那麼多時間回答她的那些問題。

寂寞,晚年的寂寞,有哪一個子女會理解一個80多歲老人心中的寂寞啊!

有好幾次,我聽見她一個人唉聲歎氣,仿佛寂靜湖麵上的一片漣漪,引起我久遠的猜想。有時我也是害怕寂寞的,那時我常常會一個人跑到大街上打發無聊的時光,而她呢?在一片沒有光明的世界裏,聲音是多麼重要啊,可是它卻常常被我們忽略。

多年之後,我常常會自責,其實我那時是根本不懂得她的寂寞的。我短暫的到來,盡管可以給她一時的快樂,可是快樂過後,卻是更長的寂寞。在漫長的黑暗的世界裏,依舊是她一個人麵對著生命的油燈,看它一點點熄滅。

我知道,總有一天,我也會走向寂寞的,隻是那時的心境,會不會與祖母相同?會不會另辟天地,找到破解的辦法?

寂寞,晚年的寂寞,有哪一個子女會理解一個80多歲老人心中的寂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