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呆想著這些痛苦的經曆,時而不快,時而又笑出聲來。正想間,突然傳來一聲怒喝,聲如馬嘶,震耳欲聾。發呆心裏一涼,知道是老師又在喊他了。
他對這聲音之熟悉,決不亞於豬之於奶奶嘴裏的“嘮嘮”聲。發呆知道現在是回過神來進行正麵抵抗的時候了,然而偏偏不願意從美好而崇高的幻想中走出來。
“嘮嘮”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發呆有些慌了。有些事情是去應該麵對的,閃躲退讓的不是男子漢,魯迅說過“真正的勇士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即使是豬在不滿意生活條件時,也會把食槽弄翻以表示抗議的。
反抗,對發呆也要反抗!如此牢籠般的束縛簡直不是人能受的,就是老虎進了籠子以後也會失卻了威猛肅然的殺氣,獸猶如此,人何以堪?發呆要站起來,拿起筆把他刺殺了算了。但是筆恐怕不夠鋒利,為策萬全,還是用鉛筆刀為好。
耳聽得老師的腳步聲越來越進了,想是叫不應發呆,隻好自己走過來。稍後便是一場曠古絕今的殺戮,也沒有時間回憶荊柯怎樣行刺秦王,蕭風如何血染聚賢莊了。不過用鉛筆刀終是不夠妥當,要抽出鞘來未免浪費時間,還是用筆吧,新買的鋼筆筆尖也很鋒利。
發呆想著想著,就站了起來,拿起了一支筆。這時耳中又聽見一聲徹斯底裏的長嚎,使發呆矍然驚醒。
接下來,老師又是一頓口沫橫飛的大罵,把發呆搞的天旋地轉。發呆就拿著那支鋼筆,試圖遮擋住所有飛來的口水。腦海中又想起金庸中令狐衝的“獨孤九劍”,有一招叫做“破箭式”的,專門用來破解各種暗器的襲擊,暗器再多再快也不用發愁,一定也能破解老師嘴裏的毒水。發呆決定今後定要苦研“獨孤九劍”,以保全有用之身。
放學後,發呆和同班的王小飛一起比著賽跑回家去。受了一天的管製,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聲是最悅耳的,發呆給這次鈴聲專門取了個名,叫靈魂起飛之鈴。
發呆的父母是地道的農民,春種秋收,勉強溫飽,一家人雖辛苦操勞,卻樂得個與世無爭。發呆父董坤是董孝仁的第三個兒子,董坤忠厚老實,幹起活來既肯買力又有門道,在村裏人緣極好;發呆母聰慧賢淑,針線活做的聞名遐邇,別家的女人有幹不了的活計都少不得來找她幫忙。
這樣的情況原本足可安安樂樂的生活,隻是發呆母不甘現狀,認為終日與黃土做伴總是沒什麼出息可言,就管著發呆好好學習,多多讀書。發呆的外祖父是個教書先生,教了二十多年的書,是以家裏藏書頗豐,發呆母出嫁時,就帶了一批書作為嫁妝。發呆母因為在娘家時雖有心多讀些書,總是因事擱淺,加之文化大革命時教師們都一一被學生糾鬥了,再也沒人敢來教書,所以也沒能認識幾個大字兒。於是大下決心,定要讓兒子把這些書讀完,以遂心願。發呆受了母親的遺傳,對書籍有著天生的喜愛,一天到晚埋頭苦讀樂此不疲。
地莊的曆史大約可以上溯到清朝末年。發呆聽爺爺說,祖先原住在山東省登州府授廣縣的一個叫蔡莊的村子,因犯了人命,才一路北上來到這裏。當時村裏隻有兩戶人家,後來避難的人越來越多了,村子漸漸變大,成了現在這般模樣。發呆想,原來這裏是個逃犯的避難場,難怪出了這些像語文老師那樣以虐待別人為樂的家夥。
卻說那兩戶人家一家姓戴,是地主;一家姓花,是長工。發呆家的高祖來後,因為幹活塌實,人又機靈,頗受地主器重,做了管家。後來管家的位子傳給了發呆的曾祖。
戴家埋了不少錢財,都是發呆的曾祖幫忙埋掉的,其中最有分量的一批是整整一石槽的大洋,為此發呆的曾祖也挨了不少的罪,先是地主的不信任,妄想殺人滅口,被發呆曾祖首先識破,逃了下來。後又被土匪田浩抓出來嚴刑逼供,隻是發呆的曾祖倒有些骨氣,死也不肯說出財寶的下落,田浩惱羞成怒,殺了發呆的曾祖,旋又滅了戴家地主,從此發呆家便貧困起來。至於那批寶藏,發呆的曾祖因怕連累了家人,自也不敢相告,終於成了一個謎。
村裏有個風俗,每家都要供奉一兩位保家仙,發呆家的保家仙是所謂的“狐仙”和“常仙”,關於這個,還有一個故事。
發呆的曾祖在身為管家時,日裏萬機,忙不得閑。有一天晚上,因有急事,沒能回家,家裏隻有曾祖母和發呆八歲的大祖父、六歲的祖父。
那天夜裏,月光微弱,冷風習習。一個女人兩個孩子都不免心中害怕。時過亥牌,爺爺突然哭了起來,說看見一隻小白蛇爬進了東屋,是時發呆家人住在一所隻有三間的房子裏,中間的一間是廚房,幾口人住在西屋,東屋擱放一些零用家具。曾祖母心中害怕,又怕嚇著孩子,隻好一邊說沒有的事,一邊壯著膽子領著兩個孩子到東屋去看。剛到廚房時,便有一隻小狐狸從灶門旁跑了出來,因沒關門,那狐狸奪門跑了出去。曾祖母心裏一陣皇皇,拿著燈來到東屋,更無任何東西,便把所有的門窗都閂好,睡覺去了,心中禁不住惶恐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