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俠肝義膽 大隋名捕·紅點百合(2 / 3)

鄭小六在這夥土匠中一向充當著外事聯絡的角色,是出入餘杭最頻繁的人,所以深知秋水鳴的厲害,自覺難以幸免,索性擺出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一問三不知。

秋水鳴了然地笑了笑,扭頭衝身旁已氣得暴跳如雷的烈如風盼咐道:"去把孟小眼叫來。"孟小眼一進門,便大咧咧地往鄭小六旁邊一坐,故作親昵地拍著他的肩膀笑道"咱家荷花嫂子最近怎麼樣了?又打了幾個金首飾送她呀?"鄭小六的表情立刻變了"沒、沒有。"孟小眼裝作一臉關切"看來是最近的買賣不太好,沒有贓物交給你換,自然也就沒辦法把昧下的錢貼補給荷花了。"他表情誇張地撇了撇嘴,"嘖,真是太不幸了。"鄭小六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額上冷汗直冒,終於一頭磕在地上,聲淚俱下:"我招,我全都招!求你們幹萬別告訴彪老大,他一定會殺了我的!"任務順利完成,孟小眼滿臉得色地從地上站起身來,又裝模作樣地掉了掉塵土,方才衝坐在上首的秋水鳴擠了擠眼。

秋水嗚笑著朝他點點頭,向美刷、六溫言道:"隻要你如實回答,我就不為難你。"鄭小六磕頭如搗蒜:"小的一定知無不言。""你們是如何得知玉鳳和藍元和下落的?""今天正午小的奉彪老大的命令進城辦事,在茶樓歇腳的時候,有個小孩兒找到我,說有人給了兩個銅板讓他帶個口信,就這樣知道了他們藏身的地點,所以我們入夜就動手了。""那孩子有沒有說是誰讓他帶的口信?""說了,是本縣首富賈員外。""他是你們的雇主?""這個小的真不清楚。按規矩,接活兒的事都由彪老大親自負責,其他人隻管照盼咐做事。"秋水鳴眸中亮光微閃,立即追問道:"這麼說,之前你並不知道賈員外與此事有關,而是從那個孩子的口中得知的?""回大人,確實是這樣。"秋水鳴微微額首,輕輕"嗯"了一聲"你還算老實。要知道你犯的可是死罪,不過如果你肯帶路去你們的老巢,我可以向縣令大人求情,留你一條性命。"鄭小六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下定決心道:"好,我帶你們去!"烈如風立刻從側位上站起來,喜形於色:"老大,那事不宜遲,我和小眼現在就帶人去抓趙鐵彪。""還是明日一早再去吧。"秋水嗚想了想道,"萬寶山地形複雜,又是他們的老巢,夜間出動,咱們容易吃虧。"烈如風用力一拍胸脯,聲如擂鼓:"有人帶路還怕什麼,一切都包在我身上!""另外,我們今晚搞出這麼大的動靜,賈員外昕到風聲難保不會逃走,可人,我需要你布置人手去盯住他,等如風他們抓到趙鐵彪,有了人證,就可以逮捕他了。"繆可人點頭道"好。"秋水鳴走上前,按了按烈如風的肩膀,沉聲道:"趙鐵彪這夥土匪為禍鄉裏已久,隻是他們狡兔三窟,一直以來難覓蹤跡。我們正好趁此機會端了他們,為地方除一禍害。這個重任就交給你們了,路上小心。"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又一個清晨悄然而至。秋水鳴伸了個懶腰,揉了揉熬得有些發紅的雙眼,端著冷掉的茶從內室出來,卻見繆可人正倚坐在大堂的紅木椅上,一臉的已遠事重重。

秋水鳴回身倒了一杯熱茶送到她麵前,她才突然驚覺,忙接過茶杯,道"鳴哥,賈員外那裏都已經安排好了。"秋水鳴點點頭:"忙活了一整夜,怎麼不去後麵休息一下?"繆可人微微搖首:"睡不著。"

和鳴在她對麵坐下,舒服地仰靠在椅背上,放鬆了四肢,笑得一派雲淡風輕:"怎麼,還在擔心如風他們?"繆可人皺了皺眉:"那倒不是,隻是這件事,我有點強不通。""什麼事想不通?"繆可人朱唇輕掘,停頓了片刻,方道:"我覺得玉鳳夫人有點奇怪。""哦?"秋水鳴眉角上揚,"哪裏奇怪?"繆可人遲疑著答道,"昨晚她跪在藍元和的廣體前,哭得很傷心,但我總覺得,她看著藍元和的眼神,並不是看自己喜歡的人的那種眼神,反而更像是一種'除惜和不忍。"秋水鳴看了她半晌,終於笑道:“嘟說女人的直覺最敏銳,看來此言不虛,而直覺很多時候都會成為破案的關鍵。”

秋水鳴在腦中整理著思緒,順手提起紫砂壺來為她續茶,口中徐徐道"我也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所以昨夜你去賈員外家的時候,我和件作丁貴驗查了藍元和的屍體。我們在他胃裏發現了鬧羊花毒,與碎掉的酒杯中驗出的毒液吻合。也就是說,藍元和在被殺之前,就已經中毒,所以才失去了反抗能力。而有條件給他下毒的,以我們目前所知,就隻有玉鳳一人。"這個結論顯然令繆可人吃了一驚:"玉鳳想殺藍元和?可是他們私奔才沒多久,又怎麼會反目成仇呢?難道是為了那三千兩銀子?"她旋即又否定道,"不對!如果是為了錢而反目,那她殺了人自己也跑不掉啊!"眼見秋水鳴一直沉吟不語,她不禁有些急了:"鳴哥,你倒是說句話呀!"秋水鳴衝她笑了笑,道:"你分析得也有道理。如果真如你所說,那令他們二人反曰的三千兩銀子又去哪兒了呢?""被藍元和藏起來了呀!""有這個可能。所以我猜測,藍元和留下的那個‘鐵'字,也許與那些銀子有關。"秋水鳴頓了頓,又道,"不過,有個問題我始終想不通。從玉鳳私宅的布置擺設來看,分明是一對情侶的愛巢。

然而我從豔紅口中得知,那私宅是一年前置下的,可據我們的調查,藍元和是半年前才來的餘杭縣,所以私宅並不是為與藍元和在一起而準備的,至少當時不是。"繆可人奇道:"那是為什麼?""不知道。"秋水鳴緩緩搖了搖頭,"不過既然有了疑問,就不能置之不理。那私宅裏除了藍元和的日常衣物之外,還有幾本詩冊是屬於他的東西。"他抬手指了指內室的方向,"所以驗廣之後,我一直在裏麵翻看它們。""玉鳳也略通文墨,你怎知那些詩冊是藍元和的?""藍元和雖然是個戲子,但酷愛詩詞歌賦,這幾本詩冊內裏多處都留有手書評注,與從他落腳的客枝房間內搜出的詩冊筆跡對照一下,就可以肯定了。"這番解釋雖然合情合理,但天性率直的繆可人還是忍不住追問了一句"藍元和與玉鳳的關係我們早就知道了,這些詩冊還有什麼用處呢?"秋水鳴字字清晰地道:"言為心聲。藍元和雖然不能再開口說話,但他留在字裏行間的情感,也許會幫助我們找到答案。"他的話剛剛說完,一個捕快就一瘸一拐地從外麵跑了進來,氣喘籲籲地大聲叫道:"老大,不好了!我們的人中了埋伏,被趙鐵彪抓了!"繆可人見到一身狼狽的捕快,早已衝了過去,及至昕完他的話,不禁花容失色,一把捏住他的肩膀,用力猛搖:"你說什麼?他們現在怎麼樣了?快說呀!"捕快被搖晃得前仰後合,眼睛上翻,差點兒昏過去。秋水鳴連忙上前拉開她:"你先別急,阮三,你把來龍去脈說清楚。"叫阮三的捕快趕忙趁機喘了幾口氣,方才緩過來,稟道:"我們走到半山腰的時候,天還沒亮,轉過一個山頭,鄭小六忽然不見了。接著我們就中了埋伏,山上的土匪用陷阱、飛石、流箭招呼我們,還有從天而降的大網,烈哥他們就都被抓住了。"繆可人在一旁急得團團轉:"鳴哥,別再問了,我們趕緊去救人吧!"秋水鳴擺了擺手示意她稍安,突然向阮三間道:"那你是怎麼逃出來的?"阮三擦了把汗,答道"我們跟土匪混戰的時候,烈哥把我拽過去,囑咐我回來送信,然後就把我扔到旁邊的山溝裏躲著,等他們都走了之後我才逃出來的。"聽了阮三的這番描述,秋水鳴的神色反倒輕鬆了不少,他抬腳走回椅子坐下,對阮三道:"事情我都清楚了,辛苦你了,先下去吧。"未待阮三走遠,繆可人就上前一把拽起他,滿臉急切:"你還有閑心坐著,趕緊帶人走啊!"秋水鳴回身硬將她按坐在椅子上,笑道:"你不是說不擔心麼?"繆可人氣結,轉過臉去沒再說話。"如風是刀神洛天的關門弟子,他的‘怒海驚禱十三式'刀法已臻化境,江湖上鮮有對手。同去的小眼曾是夜盜千戶的飛賊,世上沒幾個人能抓得住他。他們這對搭檔,又豈會栽在區區幾個土匪手裏?"秋水鳴語調沉穩,"放心吧,我心裏有數,不會讓兄弟們冒險的。"他從容不迫的態度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魔力,繆可人終於平靜了下來,但心中仍難免有些惰'情:"可是鳴哥,趙鐵彪一向心狠手辣,萬一他痛下殺手,他……他們會不會有危險?"秋水鳴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道:"不用擔心,我們再等兩個時辰,如果到時他們還沒回來,我們就上山。"當清晨的陽光鋪滿縣衙大堂前的青石板地,門口終於傳來了淩亂紛雜的腳步聲。烈如風和孟小眼押著一個滿臉橫肉、黑鐵塔般的大漢當先走了進來,後麵跟著被捆縛得如同麻花一般,兼之鼻青臉腫、垂頭喪氣的鄭小六和其餘一幹土匪。

繆可人立即站起身迎了上去,走到跟前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好,隻得停住腳步,幽怨地瞪著他們。

烈如風一進門就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抓起桌上的茶碗仰頭一飲而盡,抹著嘴角笑道:“可算搞定了,真是累死人啦!”

他一麵說一麵用眼角偷瞄秋水鳴,見後者仍舊端坐在那兒,一臉淡然地看著自己,一言不發,終於忍不住道:“喂,你就不能說句話麼?”

秋水鳴聽了,終於展顏失笑道:“你這小子,早就看穿了鄭小六是詐降,自己將計就計,卻差人來報信嚇我,真以為我會上當?”他端起茶盞小啜了一口,悠然續道,“不過呢,我倒沒什麼,可有人卻被你騙到了,還擔心得坐立不安,差一點兒就衝上山去救你了。”

繆可人聞言臉騰地紅了,急道,“誰擔心他了,我不過是怕他給我們縣衙丟人罷了,我……我才懶得救他呢!”

烈如風有些意外地轉過頭來,瞧見繆可人霞生雙靨、嬌嗔無限的模樣,不覺有些呆了,竟然忘了還嘴。

繆可人見他直愣愣地望著自己,臉更紅了:“看什麼看!”

一旁的孟小眼看看烈如風,再看看繆可人,不禁搖了搖頭,緩步走到烈如風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歎道:“烈哥,你完了。”

秋水鳴不禁莞爾,在氣氛變得更微妙前適時地插了進來:“好了,別鬧了。可人,你去賈員外家把他帶來,如風,你和小眼負責審問趙鐵彪,我要去牢裏見見玉鳳。”

陰暗潮濕的縣衙大牢內,隻有一縷蒼白的陽光從頭頂的高窗上透射而入。玉鳳雙手環膝,安靜地縮在牆角,一身泛白的囚衣,玉容消瘦,梨花帶雨,越發顯得楚楚可憐。

秋水鳴輕聲吩咐獄卒打開牢門,緩步走了進去,站在玉鳳麵前,默默地伸出手,遞上一方錦帕。

玉鳳忙起身接過,用帕子拭去腮畔的淚水,向餘杭捕頭斂衽一禮,輕聲道:“多謝大人。”她揚起尖巧的下巴,“大人有什麼想知道的,盡管問。”

秋水鳴凝眸盯著她的眼睛,沉聲開了口:“夫人快人快語,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敢問夫人可知賈員外為何要置你於死地?我不認為像他那樣的人,會因為夫人私奔而買凶殺人。”

玉鳳微微頷首:“大人說得沒錯,我想是因為我撞破了他販賣私鹽的勾當,他害怕我出逃後會泄露出去,所以才要殺人滅口。”

“原來如此。夫人,我還想知道,你為何要給藍元和下毒?”

玉鳳怔忡片刻,表情變得有些黯然:“他背叛了我,想要帶著銀子獨自逃走。”

“那銀子呢?”

“我不知道。”

“你不是一直跟他在一起麼,怎麼會不知道?”

“他曾經獨自出去過一次。”

“去了哪裏?”

“我不清楚。”

秋水鳴沉吟了一下,忽然發問:“他臨死前寫了一個‘鐵’字,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我聽說劫殺我們的是趙鐵彪的人,大概是指的他吧。”

“除此之外,你還能想到什麼?”

見玉鳳麵露一絲猶疑,秋水鳴道:“我知你並非無情之人,藍元和同你與賈員外之間的恩怨本無關聯,就算他背叛了你,我看得出你對他仍有幾許憐惜和不忍,你也不想他死不瞑目吧?”

玉鳳有些痛苦地閉了閉眼,半晌才道:“我與他第一次見麵,是在城西的鐵匠鋪門口。”

秋水鳴不禁長出了口氣,隨即近前一步凝視著她,一字一句地道:“最後一個問題,請夫人為我解惑。你一年前買下的那所宅子,男主人究竟是誰?”

玉鳳這次連一秒鍾都未猶豫,立刻答道:“當初買下它隻是為了給我自己留條後路,並沒有什麼男主人。”

秋水鳴聽罷垂下頭微微一笑,片刻之後方道:“好,那麼請夫人好好休息,我會讓牢頭額外關照的。”

玉鳳似是鬆了口氣,忙欠身道:“多謝大人,小女子感激不盡。”

秋水鳴返回縣衙大堂的時候,賈員外已經帶到了,正一臉惶恐地拿眼睛瞟向旁邊,而與他並排跪在一起的趙鐵彪則昂著頭,瞪著銅鈴般的大眼怒視著賈員外。

秋水鳴在側首的椅子上穩穩坐下,低聲問道:“審得如何了?”

烈如風端坐在正中央,一臉得色:“有鄭小六這根牆頭草,還不都撂了!這不,倆人正互相咬呢,跟仇人似的。”

跪在堂下的趙鐵彪一臉的憤然:“技不如人,老子認栽!但家有家法,行有行規,老子本不想供你出來,可你竟把責任都推在老子身上,還說老子黑了你的三千兩銀子。可是老子根本連銀子的毛兒都沒見著!”

賈員外立刻駁道:“分明是你拿的,你還不承認!”

秋水鳴輕咳了一聲,待眾人安靜下來,方開口問道:“趙鐵彪,你告訴我,他雇傭你的時候是怎麼吩咐你的?”

趙鐵彪馬上回答:“殺了玉鳳和藍元和,除了傭金外,那三千兩銀子也歸我們。”

賈員外聽了,立刻出聲相抗:“你胡說!”

秋水鳴看也不看他,隻是淡淡道:“可販賣私鹽畢竟是死罪,為了保住自己的命,把玉鳳私奔的事弄到盡人皆知,甚至驚動官府,以便順理成章地用劫殺的方式除掉心頭之患,確實是個聰明的做法。”

沒人能在這字字如刀、切中要害的話語麵前依舊保持鎮定,賈員外的胖臉立時垮了下來,他心知辯無可辯,終於摘下了偽善的麵具,凶相畢露:“玉鳳那賤人嫁了我,竟然還敢勾三搭四地給我戴綠帽子,本來就該死!”

“你還覺得冤枉?”秋水鳴語聲如冰,“不妨告訴你,我們在查玉鳳身世的時候就已經發現,四年前騙得她爹娘以低價出讓田地導致家破人亡,令她最終淪落風塵的幕後主謀正是你!想必你是垂涎她的美色,才施此毒計得到了她。她若不是一直被蒙在鼓裏,早就把你告到官府了!”

賈員外見自己的惡行已經全部敗露,罪責難逃,不覺身子一軟,頹然癱倒在地上。

秋水鳴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淡淡地道:“說說吧,玉鳳的私宅,你是怎麼查到的?”

賈員外抬起冷汗涔涔的胖臉,怔忡著道:“玉鳳有私宅?”

烈如風頓時有些按捺不住了:“你還裝不知道?給鄭小六送口信的不就是你嗎?”

“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啊,口信不是我送的!”

賈員外臉上的肥肉顫抖著,一副受了莫大冤枉的模樣。

秋水鳴目光微凝,盯著他看了半晌,輕輕揭過了這個話題:“那麼,你和趙鐵彪是怎麼認識的?”

賈員外聽到這句問話,頓時來了精神,直起身子回道:“我是販私鹽的時候認識他的。”他一伸手指向趙鐵彪,“販賣私鹽他也有份!”

趙鐵彪登時怒不可遏,不顧雙手被縛,一頭撞在賈員外的胸口上,將他撞翻在地,二人扭作一團。

秋水鳴嫌惡地皺了皺眉,道:“把他們帶下去吧。”

烈如風輕鬆地拂了拂手,樂嗬嗬地站起身,衝秋水鳴笑道:“總算收拾了這兩個家夥!忙活了這麼多天,這案子終於搞定了。”

“搞定個頭!”繆可人一臉鬱悶地嗆了他一句,“你沒聽賈胖子說麼,口信不是他送的。”

“他說你就信啊!”烈如風立刻頂了回去。

秋水鳴突然道:“既然販賣私鹽和買凶殺人他都已經認了,送口信這種小事他又何必否認呢?況且他與趙鐵彪是單線聯係,買凶殺人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又何必刻意自報家門呢?”

秋水鳴淡淡一笑,隨手抄起身側案上的詩冊《孔雀東南飛》,翻看起來。

秋水鳴將手中的詩冊翻了幾頁,視線落在右頁邊沿的一行蠅頭小楷上,臉色突變,猛然站了起來,幾乎撞翻了手側的茶盞。

眾人不明所以,紛紛圍攏過來,見他修長的手指正點向一個字,難掩激動:“你們看!”

烈如風當先湊上前伸頭仔細看了看,迷惑地道:“不就一個‘江’字嘛,少寫了一個點而已,有什麼稀奇的?”

繆可人什麼時候都不忘數落他:“難怪別人都說你是個大老粗。這叫避諱,若是避不開的話,可以少寫一筆來替代的。你懂不懂?”

“避諱我當然知道。”烈如風不服氣地回嘴道,“除了當今皇上的名諱外,還要避開父母和師長的名諱。可避諱跟這個有啥關係?我和小眼早就把藍元和查了個底兒掉了,他是個孤兒,唯一的長輩就是教他唱戲的師傅,那老頭兒叫姬遠,跟‘江’字沒半毛錢關係。”烈如風越說越大聲,“你怎麼知道他不是無意間寫漏了一筆?”

“是無意間,卻並非漏寫。”就在二人爭執時,秋水鳴已返回內室取來了《古詩十九首》,翻開其中的《涉江采芙蓉》篇,道:“這本是從客棧裏找到的,‘江’字筆畫完整,並未避諱。”

聯想到今晨的對話,繆可人柳眉輕挑,順著他的思路道:“鳴哥,你的意思是可能有人模仿藍元和的筆跡,偽造了證物?”

“不錯。”秋水鳴讚許地點了點頭,“我之所以一直翻看這幾本詩冊,就是覺得客棧裏的與私宅裏的相比,雖然評注的筆跡相同,但論起用詞之順暢嚴謹、灑然自如,後者明顯高出一籌,應該是個飽讀詩書之人所寫。就算時間有先後,藍元和亦應無法進步如斯才對。而讀書人避諱往往是下意識的行為,自己也未必察覺得到,所以才會留下破綻。”